“……繼續……”
那一聲模糊不清的低語,如同鬼魅的嘆息,縈繞在死寂的內室中,也縈繞在林薇薇徹底混亂的心頭。
她僵在原地,瞳孔因爲驚疑不定而微微顫抖,目光死死鎖在床榻上那個似乎再次陷入沉睡的男人身上。
繼續? 他到底是醒着,還是夢囈? 是命令,還是無意識的呢喃?
過去?還是不過去?
每一個選擇都可能通往萬劫不復的深淵。過去,若他是醒着的,是試探,她違抗便是死;若他是夢囈,她貿然靠近驚擾了他,可能也是死。不過去,若那是命令,她違抗,更是死!
“囚魂鎖”帶來的靈魂戰栗仿佛還在隱隱作痛,脖頸上被掐握的淤青和耳垂的刺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違逆這個男人的下場。
冷汗順着她的額角滑落。
最終,對死亡的恐懼壓倒了一切。
她咬着下唇,幾乎咬出血來,用盡全身力氣,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再次從地毯上爬起。動作輕得如同貓一般,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她再次挪到床榻邊,顫抖地伸出手。這一次,她的指尖比剛才更加冰涼,顫抖得也更加厲害。
當她的指尖再次觸碰到他微涼的肌膚時,她清晰地感覺到,手下那具軀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他醒着!他果然是醒着的!剛才那就是命令!
巨大的後怕和慶幸席卷了她,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恐懼。她不敢停頓,連忙繼續生澀地揉按起來,拼盡全力回憶着剛才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經驗”,試圖讓他“滿意”。
夜玄並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側躺着,任由那雙依舊帶着恐懼顫抖、卻比之前稍微多了點力度(源於她的拼命)的手在他肩上動作。
內室裏再次只剩下壓抑的呼吸聲和細微的摩擦聲。
林薇薇的心跳如鼓,精神高度緊張,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她全部的感官都調動起來,試圖從手下肌肉的細微變化中捕捉他的情緒。
他似乎……並沒有不滿?肌肉似乎再次慢慢放鬆了下來?
這詭異的“侍奉”持續了不知多久,直到林薇薇的手臂酸麻得幾乎抬不起來,指尖都在微微痙攣。
終於,夜玄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極輕的、仿佛饜足般的鼻音。
林薇薇如同聽到特赦令般,立刻停下了動作,小心翼翼地縮回手,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夜玄沒有其他表示,似乎真的睡着了,呼吸變得均勻而綿長。
林薇薇這才敢慢慢地、一步步地退回到自己的角落,癱軟在地毯上,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渾身都被冷汗浸透。精神和身體的雙重透支讓她幾乎虛脫。
這一夜,她再無睡意。睜着眼睛直到天明,腦海裏反復回放着夜玄那聲模糊的“繼續”,回放着指尖觸碰他皮膚時那詭異的觸感,回放着墨影帶來的關於玉清宗的消息……
第二天,一切似乎又恢復了“正常”。
夜玄沒有再提起昨夜的事,也沒有再讓她揉肩。他依舊是那個冰冷、莫測、掌控一切的幽冥殿少主。
林薇薇依舊被軟禁在內室,活動範圍僅限於此。但她敏銳地感覺到,某種無形的界限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她依舊恐懼他,但那種恐懼中,混雜進了一絲更復雜的、連她自己都無法定義的情緒。是好奇?是對他偶爾流露出的、與暴戾截然不同的狀態的困惑?還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般可恥的依賴?
她不敢深想。
夜玄似乎對她這種沉默的、帶着恐懼的順從依舊“滿意”。她的餐食依舊精致,甚至偶爾會多出一小碟靈果或者一盞安神茶。
【目標人物好感度:-78。】 系統面板上的數字緩慢而堅定地爬升着,每一次跳動都讓林薇薇感到一陣心悸和荒謬。
她像一只被精心飼養的困獸,在華麗的牢籠裏,逐漸被溫水煮青蛙般消磨着意志。
然而,牢籠之外,風雨從未停歇。
關於“少主的新寵”的流言,在經過水牢懲戒稍稍平息後,隨着林薇薇被帶入少主內室並安然無恙地出來(雖然她覺得自己離“無恙”差得很遠),再次甚囂塵上,並且變得更加曖昧和引人遐想。
尤其是在某些有心人耳中,更是刺耳無比。
紅芍的營帳內。
精美的瓷器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濺。紅芍胸口劇烈起伏,姣好的面容因爲嫉恨而扭曲猙獰,再也維持不住平日裏的嬌媚風情。
“賤人!那個低賤的螻蟻!她憑什麼?!”她尖利的指甲深深摳進掌心,幾乎掐出血來,“憑什麼能留在少主內室?!憑什麼少主還親自爲她治傷?!甚至……甚至還讓她近身伺候?!”
一想到林薇薇可能用那雙卑賤的手觸碰過少主,紅芍就嫉妒得幾乎要發瘋!
她跟在少主身邊這麼多年,費盡心機,也從未得到過如此“殊榮”!那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那個修爲低微的廢物,她憑什麼?!
“姑娘息怒。”一個面容陰鷙、穿着幽冥殿執事服飾的中年魔修垂首立在下方,他是紅芍的心腹,也是合歡宗安插在幽冥殿的釘子之一,“爲了一個將死之人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將死之人?”紅芍猛地轉頭,眼中閃爍着惡毒的光芒,“你看她現在那樣子像是將死之人嗎?!少主分明就是被她蠱惑了!”
“少主心思莫測,或許另有用意。”中年執事低聲道,“但那女人確實留不得了。上次的失手已然引起少主不悅,此次若再動手,必須萬無一失,且絕不能牽連到姑娘您。”
紅芍深吸幾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暴怒,眼中閃爍着算計的寒光:“你說得對。不能再貿然出手。必須想個完全之策……最好能借刀殺人!”
她來回踱步,忽然,眼中一亮,嘴角勾起一抹陰毒的笑容。
“我聽說……黑風峽那邊,發現了玉清宗老鼠的蹤跡?”
中年執事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什麼:“姑娘的意思是?”
“你說,”紅芍的笑容愈發甜美,也愈發惡毒,“如果那個小賤人,‘無意中’得到了她舊日同門的確切消息,甚至知道了他們的藏身之處……以她那點可憐的、可笑的良知和對舊宗的‘情誼’,她會怎麼做?”
中年執事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欽佩:“姑娘妙計!她若是按捺不住,私自通風報信甚至試圖逃離,便是自尋死路,少主絕不會饒她!她若是不動,我們或許可以……‘幫’她動一動,留下些‘證據’?”
“沒錯!”紅芍撫掌輕笑,眼神冰冷,“去找!想辦法查清那些老鼠的藏身點,然後……‘不經意’地,讓她知道。”
“屬下明白!”中年執事眼中閃過狠厲之色,“定會做得天衣無縫!”
紅芍滿意地點點頭,重新坐回椅上,端起一杯新沏的靈茶,輕輕吹了口氣,仿佛已經看到了林薇薇淒慘的下場。
“林薇薇啊林薇薇,”她低聲自語,笑容怨毒,“這次,我看還有誰能救你……”
……
內室裏,林薇薇對即將到來的陰謀一無所知。
她正對着夜玄隨手丟給她的一本基礎法術圖譜發愁。那是一本關於“凝水訣”的入門法術,對於有水靈根的修士來說是最基礎的術法之一。
夜玄的命令言簡意賅:“三日內學會。”
林薇薇資質平平,原主的那點修爲更是淺薄得可憐。她對着圖譜上那些復雜的靈力運行路線和手訣,看得頭暈眼花,嚐試了無數次,最多只能在指尖凝聚出一小片可憐的水汽,連個水珠都凝不出來。
frustration 和無力感席卷了她。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實力,就連做寵物都沒有安全感!
她偷眼瞟了一下坐在不遠處閉目打坐的夜玄,他周身縈繞着濃鬱的黑暗靈氣,氣息強大得令人窒息。
同樣是修煉,差距猶如雲泥之別。
她咬咬牙,不甘心地再次嚐試。集中精神,引導着體內那絲微弱得可憐的靈力,按照圖譜上的路線運轉……
突然,可能是因爲太過急躁,靈力路線猛地一岔!
“唔!”她悶哼一聲,只覺得胸口一陣氣血翻涌,那絲微弱的靈力瞬間失控,在經脈裏亂竄起來!
雖然力量很小,但突如其來的岔氣依舊讓她眼前一黑,喉頭一甜,差點又是一口血噴出來。
她慌忙穩住心神,試圖壓下亂竄的靈力,卻收效甚微,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就在這時,一股冰涼醇厚的魔氣突然從側面涌來,精準地注入她的體內,如同最高明的馭手,輕易地馴服了她體內那絲暴亂的微弱靈力,並將其引導回正確的路線,緩緩平復下來。
林薇薇愕然轉頭,只見夜玄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正冷冷地看着她。他的手甚至沒有碰到她,只是隔空一指點出。
“蠢貨。”他收回手,語氣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連最基礎的凝水訣都能練到岔氣,你的資質比本座想的還要廢物。”
林薇薇臉上火辣辣的,又是難堪又是後怕,低着頭不敢說話。
然而,下一秒,夜玄卻忽然伸出手,冰冷的手指直接點在了她的眉心!
一股龐大的、關於“凝水訣”的靈力運轉信息和感悟,如同潮水般強行涌入她的腦海!那不再是圖譜上死板的線條和文字,而是一種直觀的、深刻的、甚至帶着他個人理解的力量詮釋!
林薇薇只覺得頭痛欲裂,仿佛腦袋要炸開一般,但那些晦澀難懂的地方,卻在這粗暴的灌輸下,變得清晰明了起來!
“照着練。”夜玄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重新閉上眼睛,“再練岔,就不用練了。”
不用練了的意思,林薇薇毫不懷疑就是直接廢了她或者殺了她。
她心有餘悸地撫着依舊發燙的眉心,感受着腦海中多出來的那些清晰無比的感悟,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他一邊罵她廢物,一邊又用這種霸道直接的方式教她?
這到底算什麼?
她不敢多想,只能收斂心神,再次嚐試按照腦海中那份被“加工”過的感悟引導靈力。
這一次,靈力運行得異常順暢!指尖那股微弱的水汽迅速凝聚,眨眼間,一顆圓潤的、清澈的小水珠,顫巍巍地懸浮在了她的指尖之上!
成功了?!
林薇薇看着那顆凝聚而成的小水珠,眼中瞬間迸發出驚喜的光芒!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真正依靠自己(?)的力量施展出法術!
雖然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凝水術,卻給她帶來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成就感和……一絲微弱的希望?
或許……她並不是完全無法掌握力量?
就在她看着指尖水珠,心頭百感交集之時,內室的門簾被輕輕叩響。
一名侍女恭敬的聲音傳來:“林姑娘,您要的換洗衣物送來了。”
林薇薇回過神來,連忙散去水珠,低聲道:“進來吧。”
一名低眉順眼的侍女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放着幾套幹淨的新衣。侍女放下衣物,目光似乎無意地掃過林薇薇還帶着驚喜餘韻的臉龐,又飛快地低下頭,恭敬地退了出去。
一切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異常。
然而,當林薇薇拿起最上面那件疊好的衣裙時,一張折疊得極小、材質特殊的、仿佛是從某件法衣內襯撕下的淺色布條,悄無聲息地從衣物中滑落,掉在了柔軟的地毯上。
布條上,用某種焦炭般的物質,潦草地畫着一個簡單的地形圖,旁邊還有一個細小的箭頭,指向黑風峽深處的某個位置。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
“同門危,速救!蘇師兄囑!”
林薇薇的目光,瞬間凝固了。手指猛地攥緊了那件新衣,剛剛因爲學會凝水訣而泛起的一絲微光,瞬間被巨大的驚恐和抉擇所取代。
陷阱?還是真的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