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早自習的鈴聲還沒響，林晚已經把數學練習冊翻到第 37 頁。夾在頁縫裏的粉色便籤紙露出個小角，像只蜷着的粉色蝴蝶，是昨晚偷偷塞進去的。上面畫着只舉着鋼筆的小兔子，旁邊歪歪扭扭寫着：“橢圓方程還是不會，晚自習救我！”
陳嶼走進教室時，晨光正透過香樟樹葉的縫隙，在他的校服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放下書包的動作很輕，卻還是驚動了趴在桌上裝睡的林晚 —— 她看見他的手指在練習冊邊緣頓了頓，像在確認什麼，然後才翻開本子。
指尖撫過粉色便籤的瞬間，陳嶼的耳尖騰地紅了。他用課本擋住臉，指腹摩挲着紙上兔子的長耳朵，那是林晚畫了三遍才滿意的弧度。昨晚他特意在這頁留了道橢圓方程的變式題，此刻看來像個心照不宣的約定。
“早。” 他把練習冊往中間推了推，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度。便籤背面被他用紅筆寫了行小字：“包教包會，附贈草莓糖。” 字跡被晨光染成暖金色，連筆鋒都軟了許多。
林晚假裝剛睡醒，揉着眼睛去夠練習冊，指尖卻故意慢了半拍。陳嶼的手指還沒完全離開便籤，溫熱的觸感像電流般竄過，讓她想起共享台燈下那片暖融融的光暈。
“謝啦！” 她把便籤塞進筆袋時，發現背面多了行紅筆字，突然想起來什麼，“對了，周末去不去美術館？有印象派畫展。” 說完就後悔 —— 這話太像邀約，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陳嶼正在解的物理題突然斷了思路。他盯着受力分析圖裏的箭頭，感覺那些線條都彎成了美術館的穹頂。“有莫奈的《睡蓮》嗎？” 他的聲音有點抖，上周在圖書館借的藝術史裏，剛好夾着張莫奈畫展的宣傳單，被他折了又折藏在錯題本裏。
“好像有！” 林晚眼睛亮起來，從工具箱裏翻出宣傳單，“你看，我特意留的。” 其實這是她跑了三家報刊亭才找到的，邊角都被摸得發皺了。
宣傳單遞過去時，兩人的手指撞在一起。陳嶼接過時，發現背面用鉛筆寫着行小字：“想和陳嶼一起看。” 字跡被反復塗過，卻還是能看清筆畫裏的雀躍。他把宣傳單折成小方塊，塞進校服內袋，那裏貼着心口，能感覺到布料下的紙張微微發燙。
一整天的課都變得輕飄飄的。林晚在歷史課本上畫滿了小睡蓮，每朵花瓣都朝着陳嶼的方向；陳嶼解數學題時，總在草稿紙背面畫兔子，耳朵越來越長，像要蹦出紙頁。
晚自習的台燈剛亮起，林晚就收到了新的紙條。這次是張米白色的演算紙，被折成小小的三角形，上面用藍筆寫着橢圓方程的解題步驟，最後畫了只舉着粉筆的小熊，旁邊標着：“第一步錯在分母開方，笨蛋。”
“誰笨蛋啦！” 她氣鼓鼓地在背面畫了只吐舌頭的小貓，卻在下筆時故意把貓尾巴畫成了愛心形狀。遞回去時，指尖擦過陳嶼的手背，聽見他倒吸口氣的聲音，心裏偷偷樂開了花。
陳嶼展開紙條時，台燈的光暈剛好落在貓尾巴上。他忽然想起周末在美術館宣傳單上看到的《睡蓮》，那些紫藍色的花瓣像極了此刻林晚泛紅的耳尖。他把紙條夾進錯題本裏 37 頁，和粉色便籤做了鄰居。
這樣的紙條往來成了兩人的秘密。有時是林晚畫的速寫 —— 陳嶼低頭解題的側影、共享台燈的光暈、香樟樹下的光斑；有時是陳嶼寫的解題小貼士，後面總跟着句俏皮話：“這道題比小兔子還乖”“輔助線要畫得像你的馬尾辮一樣翹”。
周五的化學晚自習格外漫長。林晚正對着元素周期表發呆，突然收到張折成星星的紙條。拆開發現是陳嶼的字跡：“周末畫展，上午十點門口見？” 末尾畫了個舉着向日葵的小人，笑得露出兩顆虎牙。
她剛在背面畫了個點頭的小太陽，前排的王磊突然轉過來借橡皮。“借塊橡皮唄，林晚。” 他的胳膊肘撞到桌沿，林晚手忙腳亂地藏紙條，卻還是被他瞥見了星星的一角，“喲，傳紙條呢？”
“沒、沒有！” 林晚把紙條往練習冊裏塞，臉頰燙得能煎雞蛋。陳嶼突然把自己的橡皮扔過去，“用我的。” 聲音冷得像結了冰，和平時判若兩人。
王磊捏着那塊沾着香樟葉的橡皮，嘿嘿笑了兩聲轉回去了。林晚這才發現，星星紙條不知何時掉進了課桌縫，被王磊的椅子腿壓住了一角。
下晚自習收拾書包時，林晚摸到練習冊裏有張硬紙。展開一看，卻不是那顆星星 —— 紙上畫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旁邊寫着：“周六老地方打遊戲，不見不散。” 字跡龍飛鳳舞，明顯是王磊的手筆。
“糟了！” 她的心跳瞬間提到嗓子眼，把書包翻了個底朝天，“我的紙條呢？”
陳嶼正在裝台燈的手頓了頓。他看着那張被掉包的紙條，突然想起剛才王磊轉過來時，手裏好像捏着個星星形狀的東西。“別急。” 他的手指在課桌縫裏摸索，摸到片熟悉的粉色 —— 是林晚畫小兔子的便籤，卻不是那顆星星。
“肯定是王磊換了！” 林晚的眼圈有點紅，那張畫着小太陽的星星，是她疊了四遍才做好的，“他肯定看到了……”
陳嶼突然站起身。“我去問問。” 他的聲音很沉，抓起書包就往外走，校服口袋裏的美術館宣傳單被攥得發皺。走到教室門口卻又停住 —— 要是王磊當衆念出來，林晚該多難堪？
“算了。” 林晚拉了拉他的衣角，指尖還在發抖，“反正…… 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可眼淚卻不爭氣地在眼眶裏打轉，像被雨打溼的小太陽。
陳嶼轉身時，台燈的光剛好落在她睫毛上。他從書包裏掏出個小盒子，裏面是顆用香樟木刻的星星，棱角被打磨得光滑圓潤。“本來想周末給你的。” 他把星星塞進她手裏，“比紙條結實。”
木星星帶着淡淡的香氣，被他掌心的溫度焐得暖暖的。林晚突然破涕爲笑，發現星星側面刻着行小字：“美術館見。” 筆畫歪歪扭扭，像他第一次用刻刀的樣子。
周六早上，林晚站在美術館門口，手裏攥着那顆香樟木星星。晨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直到撞上另一個熟悉的影子 —— 陳嶼穿着件幹淨的白襯衫，手裏拿着兩罐草莓味的汽水，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櫻桃。
“你怎麼知道我……” 林晚的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
“王磊把紙條給我了。” 陳嶼撓了撓頭，從口袋裏掏出那顆星星紙條，邊角有點皺，卻完好無損，“他說…… 怕我們不好意思。”
林晚接過紙條時，發現背面多了行王磊的字跡：“哥們兒只能幫到這了！” 旁邊畫了個齜牙笑的小人，倒有幾分可愛。
走進美術館的瞬間，陽光透過玻璃穹頂灑下來，把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陳嶼指着《睡蓮》的紫色花瓣說：“像你畫的小兔子耳朵。” 林晚突然踮起腳，把香樟木星星塞進他手裏：“這個給你，比紙條好藏。”
他的手指握住星星時，剛好碰到她的指尖。周圍的人聲突然變得很遠，只有彼此的心跳聲，像藏在習題冊裏的秘密，輕輕敲打着晨光裏的空氣。
離開時，林晚在陳嶼的物理練習冊裏塞了張新紙條。上面畫着兩只手牽在一起的小人，背景是美術館的穹頂，旁邊寫着：“下次還要一起看畫展。” 這次她特意把紙條夾在裏 52 頁，那裏印着 “勻速直線運動”，像在說有些相遇，注定要沿着直線一直走下去。
陳嶼發現紙條時，正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夕陽透過車窗，把紙上的小人染成金紅色。他把紙條折成小方塊，和那顆香樟木星星一起放進內袋，感覺胸口那裏，像揣了個小小的、暖融融的太陽。
晚自習的台燈又亮起來時，兩人的練習冊之間，悄悄多了個餅幹鐵盒。裏面放着所有的紙條，被按日期排得整整齊齊，最上面壓着顆香樟木星星，在暖黃色的光裏，泛着溫柔的光澤。
“明天考數學。” 陳嶼的紙條上畫着個舉着鋼筆的小幽靈，“別緊張，我在。”
林晚回了張畫着加油手勢的紙條，背面用紅筆寫着：“陳老師教得好。”
台燈的光暈裏，兩張紙條輕輕靠在一起，像兩顆正在慢慢靠近的心。窗外的香樟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爲這些藏在習題冊裏的秘密，唱着溫柔的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