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更梆子那蒼老嘶啞的尾音,如同垂死病患的最後一聲嘆息,拖曳着鑽過靜園上空厚重得令人窒息的凝滯空氣,撕開了一條冰冷的口子。

靜園。

沒有燈,沒有聲息,連活人呼出的白氣都似乎被這墳塋般的死寂凍住了,凝固在冰冷的空氣裏。靛青布裙沉重的下擺溼漉漉地貼着冰磚地面,寒意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單薄衣料,一絲絲齧咬着骨髓。蘇念衾蜷縮在堂屋中央冰冷堅硬的方磚上,像被遺棄的破布偶,細微的顫抖透過溼冷的布料難以抑制地傳遞出來,每一次起伏都牽動着胸腔深處刀割火燎的悶痛。

一只沾滿泥污、凍得如同枯枝般僵硬的手死死壓在心口。隔着溼透冰涼的靛青布料,內裏貼着皮肉的地方,一只小小的、裹得嚴嚴實實的靛青布包,正隨着她虛弱的呼吸微微起伏。

那裏面是冰冷的灰燼混合物。有被池水浸透的、散發着土腥和焦糊味的爐灰與藥渣,有秋雨指甲間混着血絲的污泥殘渣,而最深處,沉甸甸硬硬的,是她昨日從那只破碗底撬出、方才又從燒焦的殘骸裏扒拉出來的烏黑薄片殘片。

這東西,曾在她最絕望的時刻短暫驅退了纏繞骨髓的寒冷,如今卻冰冷刺骨,如同攥着一塊地獄深處刮來的寒冰。

蕭執……

這個名字無聲地碾過心頭,沉重的威壓如芒在背。碧池畔那雙在冰冷水底猝然撞上她的深淵寒眸,那毫不容情的、如同在判定一塊頑石的冰冷眼神,與他轟然倒下前口中涌出的那汪濃稠如墨、帶着鐵鏽腐敗腥氣的暗紅,詭異地交疊融合。

那張蒼白、剛硬、濺滿水珠如同薄瓷開裂的臉,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暗紅中分崩離析。

它會是他的救命藥?抑或是……更快催動他死亡的毒符?更或者,一旦暴露,就是懸在她自己脖子上那柄斷頭刀的契機?

指尖深陷入那布包冰冷堅硬的內核,冰與火的矛盾在她五髒六腑裏瘋狂撕扯。恐懼如同冰窟裏伸出的蛇信,舔舐着每一個念頭;而另一種更深沉、更熾烈的求生機被這寒霜包裹,悄然凝結成冰錐——她要去弄個明白!

死寂中唯一能聽到的,是隔着厚重門簾,院門口那兩個如同石塑般守夜的婆子沉重遲緩的呼吸聲。空氣裏只剩下水汽緩慢凍結的聲音。

蘇念衾一點點抬起頭。月光穿透未曾糊實的窗櫺破洞,吝嗇地在地磚上投下幾線清冷的光痕,映亮她那雙同樣冰冷的眸子。那裏面再無驚惶失措的淚光,只有一片被絕望反復淬煉出的、幽深的、如墨玉般的寒。

她側耳凝神。外面婆子的呼吸悠長而平穩,間隔越來越長,近乎沉眠。時機稍縱即逝。

指尖輕輕觸碰地面,寒意刺得她微微一顫,但動作已然開啓。她如同失去關節的布偶,無聲無息地挪動身體,溼透的靛青布裙摩擦着冰冷的地磚,發出極其細微的沙響,這聲音被婆子們沉重的呼吸輕易地吞沒。膝蓋,手肘,肩膀……每一處受力都牽扯着胸肺間悶鈍的灼痛和落水後無處不在的酸楚,像無形的鏽鐵鋸子在骨頭縫裏來回拉扯。她死死咬着下唇,讓齒間的腥甜壓制逸出的悶哼,一寸寸挪向那道隔絕內外的厚重錦緞門簾。

簾子冰涼厚重,帶着一股陳年的灰塵氣味。蘇念衾將耳朵緊貼上去。外面的呼吸聲更沉了,幾乎是睡熟的鼾調。

她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如同小刀剮過咽喉。右手攥緊胸口衣襟裏硬邦邦的布包,左手極其緩慢、極其謹慎地掀開門簾一角。

一線微光傾瀉進來,帶着庭院裏同樣冰冷的夜風。門口廊檐下,兩個粗壯的婆子背對着堂屋門,斜倚着冰涼的石柱,頭顱低垂,粗布的衣料隨着粗沉的呼吸緩慢起伏。

成了!

蘇念衾如同一尾遊弋在暗影中的魚,裹挾着一身寒氣和無法消散的池水腥味,悄無聲息地滑入庭院冰冷的空氣裏。

腳步沒有半分聲響。庭院內比堂屋更加空曠死寂。月光吝嗇地塗抹在地面凍硬的枯草和光禿禿的怪石上,一片慘淡的青灰色。白日裏被強力破開的炭爐冰冷地矗立在角落,像個沉默又猙獰的傷疤。目光掃過那方殘骸,沒有絲毫停頓,徑直投向更深處——靜園通往外牆的那一角。

那裏是她這幾日被“幽禁”時唯一能窺探“外部”的所在。院牆高得出奇,黑沉沉如一面巨碑,徹底斬斷視線。牆根下雜亂地堆放着幾捆腐朽的柴火和一些廢棄的粗陶缸甕,散發着淡淡的黴腐氣味。靠近牆體的陰影更爲濃重。

蘇念衾沒有絲毫猶豫,朝着那片陰影躡足潛行。腳下的枯草發出細微得如同枯葉斷裂的聲響,每一次落腳都仿佛踩在薄冰之上。

距離牆根尚有兩丈距離,那牆角漆黑的陰影裏,突然傳出極細碎、極力壓制的窸窣聲!

蘇念衾如同被凍住般瞬間僵立在原地,渾身血液刹那涌向頭頂又在下一秒冰結!背脊生寒,連心口的布包似乎都被這瞬間的凍結震得貼肉冰涼。

不是婆子!這氣息……

幾乎是條件反射,她將自己猛地縮進身旁一叢枯敗低矮的冬青灌木後,連呼吸都死死屏住。胸口窒痛得發悶,身體因過度的緊繃和虛弱而劇烈顫抖。

枯枝縫隙外,牆角那堆破爛的甕罐旁,一團比陰影更深的影子動了一下。接着,一個纖細的、穿着半舊青緞襖裙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半探出來,清秀的小臉上滿是焦灼,緊張地東張西望——是秋雨!她手中赫然提着一個小小的、與她身形極不相符的鐵杵!

蘇念衾緊繃的弦轟然斷裂,巨大的虛脫感裹挾着驚悸後的微怒席卷而上。她猛地從灌木叢後起身,動作帶起的聲響讓秋雨如驚弓之鳥般幾乎跳起來!

“小……”秋雨看到是她,驚恐地捂住自己的嘴,把那一聲驚呼死死壓住,隨即是幾乎要落淚的後怕和急切,“小姐!您……您嚇死奴婢了!您真要……”她的目光瞥向那高聳冰冷的院牆,眼中是不可置信的惶然。

“你怎麼會在這裏?”蘇念衾的聲音冷得像冰,帶着急促喘息後的微啞。她的手仍然緊緊按着心口的硬物。

“奴婢……奴婢睡不着,”秋雨聲音發抖,帶着哭腔,揚了揚手中那根沉重的、顯然是臨時從灶房角落摸來的舊杵,“奴婢想着小姐……萬一……萬一要……奴婢替您!小姐您快回去!奴婢替您去!奴婢替您去……”她顛三倒四,瘦小的身體微微發着顫,眼神卻無比決絕。

蘇念衾只覺得一股酸澀直沖鼻腔,堵得喉頭生疼。恐懼猶在,但另一種更灼熱的火焰在她冰冷的眼底猛地燃起。

“閉嘴!”她倏地壓低聲音,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狠絕,劈手奪過秋雨手中那根冰冷的鐵杵,動作因虛弱和急促而搖晃了一下,但隨即站穩,“看好那兩個婆子!若她們醒了,弄出聲響來!”

她不再看秋雨因驚愕和憂懼而煞白的小臉,轉身毫不猶豫地撲向那冰冷厚重的院牆。手碰到粗糙的牆面,寒氣與絕望的阻力如冰牆迎面撞來。胸肺間的劇痛在動作下劇烈翻涌,每一次攀爬都是對殘存體力的無情榨取。

她看準了借力點——牆根下那個半人高的廢棄破甕。雙手死死攥着冰冷的鐵杵和那只硬邦邦的布包,腳尖蹬住甕壁邊緣早已被凍得生硬的泥土裂口,借力猛地向上一撲!身體狠狠撞在粗糙硌人的牆面上,痛得她眼前一黑,幾乎跌落。指甲在冰冷的磚石上刮擦,發出令人牙酸的細響。

“小姐……”秋雨壓抑的嗚咽和倒抽冷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蘇念衾死死咬住舌尖,鹹腥的血味在口中漫開。她沒有回頭,一手扣着磚縫,一手將沉重的鐵杵硬生生塞進另一道略深的裂縫之中。鐵杵冰冷的觸感凍得手骨生疼,但仿佛釘死了幾分搖搖欲墜的身體。右腳用盡全力踩上鐵杵露出的那一點尖端!

再次發力!劇痛從腳底炸開!上身探高!左手胡亂摸索,終於夠到牆頭邊緣!

寒風如同密集的冰針,毫無遮擋地狠狠撲打在她暴露在牆頭夜風中的半邊臉頰和肩膀上。發絲被瞬間吹亂,貼上溼冷的頸側皮膚。喘息粗重得如同破舊風箱,每一次吸進肺裏的冷氣都像摻着刀子,刺得胸口悶鈍而銳利地痛。

眼前豁然一暗,隨即一片更蒼茫空曠的輪廓撞入視野——不再是靜園那令人窒息的囚籠小院,而是將軍府深處大片沉入死寂黑暗的殿宇檐角。參差交錯的黑影如同無數蟄伏的巨獸,透着一股無聲的恐怖森嚴。

然而視線僅僅掃過半圈,便被前方更近處牢牢釘死!

就在她冒頭的院牆之下,隔着一道大約三丈寬的碎石甬路,竟然是一片連綿的、低矮的房舍!檐下懸掛着幾盞青白色的琉璃風燈,在冰冷夜風中輕微搖曳,投射下一片片慘淡飄忽的光暈。濃烈得刺鼻的藥材混合氣味隔着這麼遠的距離,依舊蠻橫地鑽入鼻腔!即使在這初冬深夜的寒風中,這股子陰魂不散的藥味也足以證明它的核心所在!

藥廬!將軍府最核心的秘藥重地!

蘇念衾的心跳猛地漏跳一拍,隨即擂鼓般撞擊着耳膜。就是那裏!蕭執的秘密、她布包裏的東西、那駭人的吐血……所有的答案,近在咫尺!

巨大的誘惑和更巨大的恐懼同時攥緊了她。身後靜園裏,秋雨因過度緊張而發出的壓抑喘息仿佛就在耳邊。牆頭風聲尖銳呼嘯。

她不能再猶豫!

深吸一口混雜着濃烈藥味和寒霜的空氣,肺部被這冰冷刺激得一陣劇痛。蘇念衾的身體猛地向前一傾,另一只手也扒上了冰冷的牆頭!她要翻下去,踏上那條通往死生的藥廬之路!

就在這身體重心徹底傾離院牆的千鈞一發之際——

斜下方的視線裏,那片連接藥廬低矮房舍的昏暗甬路深處,一道身影仿佛從濃墨般的陰影裏直接凝聚出來,悄無聲息地站定在那慘淡搖曳的琉璃燈下!

慘白的琉璃燈光,冰冷地從高處投落,正好映亮了檐下那人。

一襲墨色寬袍,融在夜色裏幾乎難以分辨邊界,只有那衣料在搖曳燈影裏偶爾泛起冰涼的絲光。肩背異常寬厚沉凝,仿佛山嶽的陰影被驟然切割下來。

他沒有抬頭看牆上狼狽攀附的身影。

他只是微垂着頭顱,側臉線條在那青冷的光線下如同鋒利的石刻,冰冷、生硬、沒有絲毫人氣。目光平靜無波地投向院牆之下那排散發着濃烈寒氣的低矮藥舍深處。仿佛只是在欣賞一片無關緊要的風景。

時間仿佛在蘇念衾感知中無限拉長、扭曲、凍結!

她身體前傾懸空的姿態如同拙劣的雕塑,完全凝固在冰冷的牆頭!寒風卷動着她的亂發和溼透的靛青衣袖。額角瞬間沁出的冷汗被冷風一吹,如同冰針扎入皮肉。胸口那團硬物隔着衣料,冰得她心髒都要麻痹!

蕭執!

他就站在那裏!如同地獄守門的大神!仿佛早已知曉一切!算準了她會在此刻翻越這道牆頭!

恐懼像是無數冰冷的藤蔓瞬間從腳底纏繞而上,纏緊她的四肢百骸,一直勒進骨髓深處!所有在碧池中瀕死掙扎時的冰冷觸感、那在巨力拖拽下被水窒息無法呼吸的絕望、還有被他那雙深淵之瞳死死鎖住的非人冰冷……瞬間全部復蘇!洶涌奔騰的寒意幾乎將她從內到外徹底凍結!

動作,完全僵死。連試圖後退的意念都被這巨大的恐懼碾碎成粉末。

檐下,微垂着頭的蕭執,仿佛終於察覺到了來自上方牆頭那道僵直驚駭的視線。又或許,那只是他巡視領地的一個漫不經心的側轉。

極其緩慢地,那微垂的頭顱抬了起來。

動作帶着一種沉凝的、不容忽視的質感。

他的視線,精準地、如同無形的鐐銬,從下方、自那慘淡搖曳的琉璃燈光勾勒出的晦暗甬道陰影中向上抬起,直直地、撞上了懸在牆頭驚魂未定的蘇念衾。

夜風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停滯。牆上攀附的蘇念衾,與檐下靜立的蕭執。三丈遠的風雨甬道,兩道青白琉璃燈的光暈,將這一上一下、隔空對望的兩道身影凍結成一幅詭異驚怖的剪影。

蘇念衾看到那雙抬起的眼睛。

沒有她預想中的暴怒,也沒有冰冷之外的任何一絲情緒波動。那瞳孔幽深如同古井寒潭,映着一點牆上她狼狽僵硬的靛青色倒影,卻掀不起半點漣漪。目光平靜得令人心膽俱裂,一種全然的、徹底的無視,仿佛她不過是牆頭上一道無關緊要的、礙眼的塵埃痕跡。

但這漠然無視的平靜,卻比任何雷霆之怒更讓蘇念衾恐懼!那意味着一切早在他掌握之中!她所有的掙扎與決絕,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場早已寫下結局的垂死掙扎!

這念頭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被強行壓制的虛弱、冰冷、後怕、驚懼……所有積攢的痛苦瞬間沖垮了強撐的意志!

“呃!”壓抑不住的一聲短促痛哼從喉嚨深處掙扎而出。

僵硬前傾的上半身再也無法維持懸空姿勢,如同一片徹底失去支撐的枯葉,不由自主地順着冰硬粗糙的牆面——狠狠地向後滑墜!

風聲在耳邊尖銳地呼嘯放大!

墜落!無可挽回地墜落!下方是堅硬冰冷的碎石甬路!

沒有預想中粉身碎骨的撞擊!

一道剛猛勁風裹挾着濃重冰冷的、如同鐵血浸透在霜雪硝煙中的、極其幹燥的氣息,在墜落的前一刻從下方無聲無息地疾卷而至!

一只戴着玄色皮質護腕、指節異常突出的鐵掌,帶着雷霆萬鈞之勢猛地橫插而入,如同鐵箍般狠狠攫住她下墜的手腕!

那力量之大,瞬間止住了她所有下墜的勢能,勒得她腕骨一陣劇痛!身體被這蠻橫的力量帶得在空中強行扭轉變向,撞向一個堅硬如同磐石的胸膛!

砰!

沉重的悶響,如同她撞在了一座鋼鐵鑄就的堡壘之上。撞得她眼冒金星,悶哼徹底被撞碎在喉嚨深處!鼻腔、唇齒間瞬間充斥滿了那股濃烈到令人窒息、混雜着極淡血腥鐵鏽和更深沉冷冽寒香的獨特氣息!冰冷與灼熱、堅硬與脆弱無比荒謬地混雜在這咫尺之距的猛烈撞擊之中!

眩暈與窒息感還未退去,耳畔響起一聲沉重的、如同自胸腔最深處被迫擠壓出的、令人牙酸的咳喘。

噗!

極其輕微短促的一聲悶響。幾點滾燙的、帶着濃烈腥甜鏽味的液體,飛濺在她近在咫尺的、冰冷蒼白的頸側肌膚之上!黏膩的溫熱!是血!新鮮的、溫熱的血!

蘇念衾渾身猛地一顫!巨大的驚駭再次攫住了她!

就在這猛烈撞擊與咳血的瞬間混亂中——

“啪嗒!”

一聲極其突兀的輕響從她和他的身體之間滾落在地。

那只被她死死捂在胸口、攥在掌心、此刻卻在巨大撞擊力和驟然脫力之下滑脫而出的靛青色小布包,終於不堪蹂躪,布包的結扣鬆脫,裏面的物事應聲散落!

一塊塊冰冷的、大小不一的、半溼的泥黃色藥渣塊;一團團黑乎乎的、髒污的、帶着焦糊土腥味的溼冷灰燼;以及那顆尤其顯眼的、指甲蓋大小的、色澤深沉烏黑、表面有着焦痕但依舊堅硬不變的……薄片殘骸!

它們凌亂地滾落在冷硬的碎石甬道上,就在蕭執被墨色袍角覆蓋着的、冰冷如鐵石般踏在地上的烏皮靴旁。

布包散了。

那她拼死隱藏、甘冒奇險也要拿到這裏的東西,就這樣猝不及防、毫無尊嚴地暴露出來,散落在冰冷堅硬的碎石地上,暴露在深夜慘淡的琉璃燈火下,暴露在……蕭執那雙深淵寒潭般的眼睛裏!

空氣凝滯得能聽見彼此血液裏驚懼奔流的聲音。蘇念衾甚至能感覺到對方胸膛隔着一層溼冷靛青布料傳遞來的、極其混亂壓抑的劇烈起伏,還有那幾乎刺破耳膜的、一聲接一聲被強行壓下喉頭的沉重、艱難的喘息!如同強弩之末,每一次抽吸都帶着血腥破風箱的裂帛之聲!

他吐血了!

方才接住她那一撞,他竟強壓着瀕臨崩潰的肺腑反噬!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炸響在蘇念衾一片空白的腦海!巨大的荒謬與冰冷的恐懼交織碰撞!

就在她心神震蕩、驚駭欲絕的刹那,一只冰冷的手指毫無預兆地抬了起來。那指腹異常粗糙,帶着厚繭和冰冷的硝煙氣,如同淬火的冰鐵,猝然襲向她的下頜!動作快得如同閃電破空!

蘇念衾瞳孔驟縮,腦中預演過無數次的反抗念頭,在那冰鋒抵近的瞬間,被這具已被折騰到極限的身體生生拖住,只來得及本能地向後微微一縮。

咔!

那冰冷的指尖還是強硬地擦過她光滑冰涼的皮膚。力道並不輕,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擦拭穢物的粗魯,刮掉了剛剛濺落在她頸側的幾滴新鮮溫熱的、帶着濃重腥甜鐵鏽味的血點。留下的觸感像被薄冰狠狠擦過,冰涼刺骨。

一片血滴在那冰冷指腹下被擦拭掉,露出蘇念衾蒼白的皮膚。她全身僵得如同一塊冰,連睫毛都不敢顫動分毫。

“咳…”又是一聲沉重的暗啞咳喘,勉強從他的胸腔最深處擠出,緊貼着她的耳膜滾動。

他終於開口。

那聲音,如同兩塊布滿幹涸血污的鈍鐵在粗糙的凍土上狠狠地拖行摩擦,嘶啞、破碎、帶着難以言喻的瀕死氣息,卻又沉重、緩慢、蘊着如同實質冰棱的酷寒鋒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用盡全力摳出來,狠狠砸在她的耳鼓上:

“你,竟敢,帶着這包毒藥,闖我的禁地……呵……蘇、念、衾?”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般,被濃重的血腥氣壓着,碎裂在冰冷的夜風中,帶着一種刺骨的嘲諷和……一絲極其不易察覺的、如同野獸瀕死前鎖定獵物的最後興奮?

毒藥!

他認定了她懷裏藏的是毒藥!

方才那巨大的撞擊、他強行壓制的內腑逆亂、此刻他沉重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與那雙如同寒淵鎖定獵物般的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同一個結果——他早已斷定她是來謀殺的!

絕望如同冰水瞬間淹沒了蘇念衾頭頂!身體在他鋼鐵般的臂彎和沉重的威壓之下瑟瑟發抖,如同狂風中的枯葉。牙齒因極致的恐懼和寒冷幾乎要磕碰作響,只能死死咬住下唇,鹹腥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

甬道盡頭更深沉處的黑暗裏,傳來數道極其細微、幾乎被夜風完全覆蓋的腳步聲。有人正在被這邊的巨響驚動!霍雲?!還有那些如同幽靈般的親衛?!

不能認!絕對不能認!

蘇念衾猛地昂起頭!那雙被恐懼和寒冷逼得蒙上水光的眼睛,直直對上那雙深淵般的寒瞳。那眼中有毫不掩飾的殺機,有瀕臨崩解的痛苦,甚至……還有一絲讓她靈魂都爲之顫栗的、探究般的銳利審視!

她豁出去了!

“這不是毒!”聲音嘶啞尖利得不似人聲,因恐懼而破碎顫抖,卻又帶着一股被逼上絕路後豁出性命的瘋狂與尖銳,“是你…昨夜塞進靜園的藥!你自己不要命砸出來的東西……你……你認不出嗎?!將軍!”

最後那兩個字“將軍”,幾乎是用盡了她殘存所有的力氣,是尖叫,是控訴,是歇斯底裏的質問!聲音在空曠死寂的藥圃深處轟然回蕩,如同投下滾石的水面!

那雙緊鎖着她的、寒潭般的瞳孔深處,驟然掀起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如同冰層在蠻力撞擊下終於出現一絲微不足道的裂紋!

蘇念衾甚至看到,那緊抿着的、帶着新鮮血痕的唇角,似乎極其不易察覺地,向上抽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更像一種被什麼荒誕至極的東西觸動後的、瀕死野獸才會露出的奇特扭曲!

緊接着——

“唔!” 蕭執猛地發出一聲更加沉悶痛苦的咽音!身體像是被無形的巨錘重重擂擊,不受控制地向前狠狠一個劇烈的前傾!

這個動作是如此猛烈,幾乎是將懷中緊緊攫住的蘇念衾完全當作了支撐點!巨大的沖力壓得她胸腔一窒,眼前瞬間發黑,差點再次背過氣去!那只死死攫住她手腕的鐵掌也在劇烈抽搐!

他終究是撐不住了!

那些細微的腳步聲瞬間消失,顯然是被這更大的變故驚得徹底停住!

“軍醫——!!” 蕭執身後那片黑暗中,終於響起霍雲那驚駭欲絕、撕心裂肺的狂吼!腳步聲如同奔雷,急速破開沉寂的黑暗,朝着這裏暴沖而來!帶着一種即將滅頂的恐慌!

然而就在這瀕臨徹底崩潰、親衛將至、一切即將滑向萬丈深淵的混亂前一刻——

攫住她手腕那只如同鐵鉗的大手,非但沒有鬆開,反而猛地五指收緊!那力道幾乎要將她的腕骨生生捏碎!劇痛刺入腦海!

蘇念衾甚至來不及痛呼出聲,就被一股驟然爆發的、完全不容抗拒的巨力猛地向前狠拽!

身體被這股蠻力帶着,如同風中飄零的草芥,狠狠撞向蕭執劇烈顫抖的身體,卻又被他強大的意志支撐強行穩住方向。

“咳……走!”

一個碎裂的血腥氣音砸在蘇念衾的耳畔!

緊接着,那只鐵掌狠狠推着她的後背,以一種近乎粗暴的驅趕姿態,將她踉蹌着推離那攤象征着毀滅的混亂中心,直接推向了藥廬那片低矮房舍旁唯一一道通向更深處黑暗的、半隱在巨大藥櫃陰影後的窄梯!

“上去!” 喘息被濃重的血腥氣死死壓着,碎裂在他喉頭深處,每一個字都帶着不容置疑的死亡命令!

上去?!

蘇念衾被推得撞在冰冷粗糙的牆壁上,撞得肩胛骨生疼,頭暈眼花。抬頭只看到一道狹窄得僅容一人、盤旋消失在頭頂濃鬱黑暗中的木質階梯!

腳步聲已近在咫尺!霍雲那帶着驚恐殺意的吼聲如刀鋒已刮到背心!

沒有選擇!

她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撞進了那道狹窄得令人窒息的樓梯口!指尖在粗糙冰冷的木頭邊緣刮得生疼!身後,巨大的沉重倒地和令人牙酸的、如同強弓拉斷弓弦的恐怖撕裂咳喘聲,與霍雲等人如同炸雷般沖入的腳步聲、驚吼聲徹底混雜爆發!

“將軍——!”

“攔住!擋住這裏!”

“叫周老!快!要快——!!!”

聲浪如同巨大的冰浪,瞬間吞沒了下方那片血腥混亂。蘇念衾只覺耳膜轟鳴,心髒狂跳得幾乎要炸裂!她不敢回頭,也無力回頭,被身後那洶涌而來的混亂殺戮氣息推動着,踉蹌着、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

梯身極高、極陡!木質被踩踏發出沉悶痛苦不堪重負的“咯吱”呻吟。每一次邁步,都牽動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冰冷的汗水混着額頭的冷汗和尚未幹透的池水寒意再度浸透衣背。肺部像是塞滿了燃燒的砂礫,每一次喘息都帶着濃重的血腥氣。

四周是無邊的黑暗與濃得化不開的、混雜着塵封紙張、陰冷黴朽與舊日藥氣的陳腐氣息。只有身後下方那混亂喧囂如同一片滾燙的地獄焰火,舔舐着她的腳後跟。

不知爬了多久,攀上了狹窄甬道盡頭那方更爲狹小的平台。

平台對面,一扇厚重蒙塵、遍布蛛網、門環早已被鏽蝕的深褐色木質門扉無聲矗立着。

蘇念衾幾乎是脫力地撞開了那扇沉重、冰涼、鏽澀不堪的門。

刺骨寒風混雜着濃重黴味撲面而來!

門內,是另一重截然不同的黑暗死寂。空間異常高曠,能感受到塵封冰冷的氣流在空曠處盤旋。比下方藥廬更濃烈十倍的陳腐墨香和陰冷氣息鑽入鼻孔。

高牆般聳立的巨大書架在昏暗中如同蟄伏的巨獸輪廓,層層疊疊,直逼上方深不見頂的晦暗虛空。空氣中似乎有細微的塵埃在極其微弱的光線下浮動。

光?

她猛地轉頭看向平台入口方向——是那洞開的門縫泄露進來的微弱星光嗎?然而那點光似乎不足以照亮如此深廣的空間。

她挪動僵硬冰冷的雙腿,貼着冰冷粗糙的牆面,向着平台另一端那透光的未知盡頭艱難蹭過去。腳下的灰塵厚得令人發指,每一步都踩在如同粉末般的鬆軟上。

僅僅轉過一處被巨大書架遮擋的拐角,眼前豁然一亮!

並非燈火,而是月光。

一道狹長、高峻的巨大透雕木窗,如同鑲嵌在塔壁上的冰雕玉帶,占據了整個視野的半壁!皎潔清冷如冰屑般的月光,毫無遮擋地潑灑進這空曠深邃的閣樓!

月光清冷如銀霜,從高闊的巨窗處潑灑而下,在冰冷積塵的地面上鋪開一片晃動的菱形銀斑。蘇念衾猝不及防,被這片驟然降臨的清冷銀輝刺得閉了閉眼,再睜眼時,便徹底看清了自己置身何地。

高,深,曠!這是極致的壓迫感。

巨大的閣樓空間仿佛被無形的黑暗巨獸吞食了上方與四角,視線所及唯有中央這片被月光照亮的清冷領地。無數頂天立地的巨大書架如同沉默的森林巨木,在月光的邊界以外層層延伸開去,吞噬了所有角落,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書冊深淵。

她腳下,厚達寸許的冰冷浮塵被她的到來攪動,如同一層死去的時間塵埃,在清冷的光柱裏絕望地飛舞翻滾。

寒風不知從何處縫隙鑽入,在這塵封的書墓深處打着旋,刮過她的頸側皮膚,激起一陣寒顫,更將那徹骨的黴朽與陳年紙墨的氣息,混合着下方藥廬陰魂不散的苦澀氣味,強行灌進她的肺腑。

胸口因劇烈奔跑和攀爬的撕痛還未平息,此刻又被這冰寒灌入,瞬間激起一片嗆咳!每一次猛烈的抽吸都像強行刮過燒紅的鐵板!她不得不彎腰扶住膝蓋,指尖深陷進冰冷的靛青衣料,劇烈的嗆咳在這死寂空曠的閣樓內回蕩,如同垂死的鳥在黑暗中淒鳴!

好不容易壓下咳嗽,額角的冷汗已如小蟲蠕動。

一股濃重的、揮之不去的腥甜味頑固地縈繞在口鼻之間。

她下意識地抬手擦拭唇角。

月光清晰照亮了她的指尖——指腹上,幾點極其黏膩、顏色已有些深凝發暗的微小血點!是方才在樓下甬道混亂時,被他咳血濺到、又被她失神之下慌亂擦過唇邊沾上的!濃烈的鐵鏽腥氣無聲無息地彌漫。

那帶着劇毒般腐蝕力的血腥氣息瞬間勾起了所有驚悸的回憶!那冰冷的鐵臂!那瀕死前喑啞的嘶吼!下方依舊隱約傳來的混亂喧囂!甚至此刻門外廊道上也似乎有了極輕微、極壓抑的聲響……

無處可逃的絕望和寒冷再次將她浸透,讓她感覺肺腑被凍得生疼。

她拖着疲痛的身子,本能地朝着這方月光照亮的唯一“避風港”挪動,試圖借助這唯一的光源汲取一點點虛假的暖意。

終於,她靠着冰冷的、布滿灰塵的木質牆壁緩緩滑坐下去,背部那粗糙冰冷的觸感反而給了瀕臨崩潰的身體一絲微弱的支撐點。她的頭深深埋進冰冷的雙臂膝蓋之間,靛青的衣袖緊緊掩住口鼻,試圖阻擋那無處不在的腥甜氣味和徹骨的寒意,卻絲毫捂不住胸腔深處一陣緊過一陣的悶痛抽縮。

突然,一道不屬於月光的巨大陰影從閣樓內側最深沉的黑暗中毫無預兆地投射下來,將她整個人、連同這一片清冷銀霜都完全吞噬!

蘇念衾渾身劇顫,如同被毒蛇的陰影籠罩,猛地抬起頭!

巨大的威壓感如同實質的山巒傾覆而下!一道沉凝、高大到令人窒息的黑色身影,帶着濃重而熟悉的血腥與硝煙寒氣,如同地獄深淵裏攀爬而上的魔神,已悄無聲息地矗立在她蜷縮之地的三尺之外!

不知何時已至!

蕭執!

他回來了?!

月光清冷,恰好勾勒出他那比尋常人魁梧太多的輪廓。依舊是那身深重的墨色勁裝,溼發緊貼着鬢角,臉上水痕猶在,薄唇依舊緊抿着,但嘴角和下頜上那些新鮮刺目的血痕,卻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強硬地擦去,只留下幾道若有若無的深色印記。那身衣袍在青冷的月光下泛着一種冰涼的微芒,沒有一絲褶皺,仿佛方才那場吐血倒地、瀕臨崩潰的混亂只是旁人的幻覺。

只有……

蘇念衾的目光被他肩頭黏着的一小塊極其刺眼的、帶着灰暗泥土印記的污跡牢牢抓住!那是藥圃地上的塵土?還是……

她的心猛地一沉!方才他強行壓下內腑崩潰,硬生生將她從霍雲等人必殺的怒視中帶走,又親手將她推上這唯一的生路樓梯……這污跡,是掙扎?還是強撐?!

更讓她心驚肉跳的是他此刻的狀態!

月光從他身後透入,使得他大半面容落在陰影中,只有那雙深陷於眉弓骨下的眼睛!那裏面沒有任何她預想的暴怒殺意,也沒有絲毫虛弱瀕死的跡象,只有一種近乎無機質的、冰冷的、如同萬年寒鐵磨成的審視鋒芒,直直釘在她身上!穿透皮肉,直入靈魂!

那目光比碧池的寒水更冷,比跌落前的絕望更深邃!平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甚至沒有開口質問,沒有一句關於那散落一地的“證據”的只言片語。

“拿來。”

兩個字。低沉。沙啞。如同蒙塵鐵器摩擦着冰面。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宣告般的平靜。每一個音節都沉甸甸地砸在這片死寂的月光裏。

那只冰冷、指節分明的大手隨即平攤在她面前,攤開在那一方清冷的月光塵埃中。

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

蘇念衾渾身血液在這一刻幾乎凍結!所有的辯解、推托、試圖狡辯的念頭在這冰冷的平靜和那只攤開的大手下都顯得蒼白無力得可笑!他剛才在樓下甬道混亂中瞥向那散落物的一絲驚異……難道是錯覺?或者……這根本就是他引她入甕的最終目的?!

她死死咬住下唇,舌尖嚐到更濃的腥甜。大腦在巨大的壓力下嗡嗡作響,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帶來的刺痛無法帶來片刻清醒。

“將軍……”她極力想壓住聲音裏的顫抖,“方才那散落的……”她艱難地試圖組織詞匯,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他肩頭那塊極其突兀的污跡,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那東西混了藥渣爐灰……很髒……將軍方才爲救臣妾,怕是……”

“無妨。”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她,沒有絲毫波瀾,平靜得如同陳述一個早已安排好的結局。“我說——拿來。”

尾音甚至帶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極其冷酷的結束意味。仿佛她已經耗費了他最後的一絲耐心。

蘇念衾渾身一震!最後一絲試圖周旋的勇氣在這鋼鐵般的平靜碾壓下碎成了齏粉。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得幾乎要撞出喉嚨。

她的視線掠過那只攤開在月光塵埃中的手,骨節嶙峋,蒼白的皮膚下隱見淡青色血管,如同某種凶戾的猛禽利爪。那上面……似乎隱約沾着一點極其微小、近乎被塵埃掩蓋的暗色——是泥土?是……她的冷汗?還是……方才被他扼住手腕時,沾染上的……藥灰?!

那藥灰……那藥灰裏的殘片……那殘片是他昨夜在靜園所留!

這念頭如同最後一簇鬼火在她腦中閃過。豁出去了!

她猛地抬起自己那只同樣冰冷、因恐懼而劇烈顫抖的手。在靛青衣袖的掩蓋下,那只手的指甲縫裏,赫然還殘留着方才在地面摔倒時蹭進去的點點溼粘污泥!混合着她唇邊擦下的、他咳出的深色血絲!

她不是要交出自己的殘片布包!她那只顫抖的手猛地探出,不是伸向他攤開的手掌,而是帶着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與慌亂,直接抓向他攤開的手掌旁邊、剛剛倚靠過的木質牆圍上那厚厚一層冰冷的積塵!

她要抹下那些灰塵!她要抹髒自己的手!她要讓這狼狽、無力、沾滿污穢的證據代替所有蒼白的語言!

然而她的動作終究被那巨大的威壓和身體極限拖拽得慢了半拍!

就在她指尖即將觸及牆面灰塵的刹那——

蕭執那只一直平攤在月光下的手,驟然動了!

迅如鬼魅!帶着撕裂空氣的銳嘯!

蘇念衾只覺眼前一花,手腕再次被一股無法抗衡的巨力狠狠擒住!

“呃!”劇痛瞬間從腕骨炸開!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被這股力量帶得向前猛地一個趔趄!

而蕭執的動作快如閃電!擒住她手腕的瞬間便猛地向後狠狠一扯一甩!動作粗暴迅猛,沒有絲毫憐惜!

蘇念衾完全無法抵抗,如同破口袋般被狠狠摜向另一側冰冷的牆壁!

砰!

劇烈的撞擊讓她眼冒金星,差點當場昏死過去!身體因巨大的沖擊力沿着冰冷的牆壁向下滑落!痛哼被死死壓在了喉嚨深處!

就在她身體不受控制下滑的瞬間——

肩上猛地一沉!

不是攻擊!

是一件沉甸甸、帶着他身體殘餘溫涼氣息的墨色披風,如同夜色本身織就,被他帶着一股冰冷煩躁的巨力,狠狠甩砸在她的頭上和肩上!

寬大的披風帶着一種奇異的、如同冰下篝火灼燒過後的獨特硝煙氣,劈頭蓋臉地將她整個上半身牢牢籠罩!壓得她幾乎窒息!墨色厚錦瞬間隔絕了那傾瀉而下的清冷月光!隔絕了大部分閣樓深處的森冷氣流!更隔絕了……那雙如同寒淵般俯視着她的、冰冷審視的雙眼!

黑暗和陌生又帶着濃重血腥硝煙氣的庇護感將她驟然吞沒。

蘇念衾僵在冰冷的牆角,所有的痛楚、所有的掙扎、所有的絕望仿佛都在這一刻被這突如其來的黑暗和重壓封印凍結。她甚至能感覺到披風厚重的邊緣上殘留的幾點極其微弱、如同冰凌化開般的溼冷——那是……水痕?還是……尚未徹底幹涸的……血?

那只剛才擒拿她、摜開她的鐵掌,在她頭頂被披風籠罩的黑暗裏無聲滑下。

一只粗糙冰冷的指腹,帶着一種不容分說的力度,如同擦拭一件污損的精瓷,在她撞得生疼的額頭側角極速刮過。

微痛。

旋即,那根手指撤開。

整個空間只剩下沉凝的呼吸——來自於她,以及……黑暗中那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沉默佇立的身影。唯有閣樓門外極遠、極低微的模糊喧囂,如同隔着厚厚的棺板傳來。

門外廊道上,數道刻意壓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入口平台附近,如同黑夜中踟躕的鬼魂。

霍雲那淬了寒冰的聲音,刻意壓得極低,卻依舊帶着利刃出鞘的鋒芒,幾乎切破厚重的門板刺入閣樓內:“將軍……藥廬那邊還需……您可安……”

“滾。”

一個字。如同冰錐墜地。清晰,平靜,帶着不容置疑的終結之力,從門內重重砸了出去!穿透了厚重的書牆與塵封的空氣。

門外瞬間死寂。連呼吸都似乎被這冰冷的音節凍結。

腳步聲極其輕微、極其迅速地遠離,如同潮水退去。

月光依舊透過高窗清冷地照亮閣樓中央一片菱形區域。冰冷浮塵在光柱裏無聲翻滾。

蕭執的身形重新徹底融回那片巨大的書架陰影之中,仿佛從未移動分毫。如同亙古矗立的黑色巨岩。唯有蘇念衾蜷縮的角落,多了一件沉甸甸覆蓋下來的墨色披風,像一個突兀的囚籠,也像……一道沾染着寒霜與血氣的封印。

猜你喜歡

國公府雪夜,我的救駕KPI被搶了大結局

最近非常火的宮鬥宅鬥小說國公府雪夜,我的救駕KPI被搶了講述了沈詞夜宸之間一系列的故事,大神作者一片紜對內容描寫跌宕起伏,故事情節爲這部作品增色不少,《國公府雪夜,我的救駕KPI被搶了》以166294字連載狀態呈現給大家,希望大家也喜歡這本書。
作者:一片紜
時間:2025-12-06

把我推出去?有本事你不要後悔啊番外

如果你喜歡快穿類型的小說,那麼《把我推出去?有本事你不要後悔啊》將是你的不二之選。作者“一顆綠寶石”以其獨特的文筆和生動的描繪爲讀者們帶來了一個充滿想象力的世界。小說的主角玉惜勇敢、聰明、機智,深受讀者們的喜愛。目前這本小說已經更新241151字,喜歡閱讀的你快來一讀爲快吧!
作者:一顆綠寶石
時間:2025-12-06

把我推出去?有本事你不要後悔啊番外

備受矚目的快穿小說,把我推出去?有本事你不要後悔啊,以其精彩的情節和生動的人物形象,吸引了大量書迷的關注。作者一顆綠寶石以其獨特的文筆和豐富的想象力,爲讀者們帶來了一場視覺與心靈的盛宴。目前,這本小說已經連載。如果你喜歡閱讀快穿小說,那麼這本書一定不能錯過!
作者:一顆綠寶石
時間:2025-12-06

蕭悅明墨岩武安邦最新章節

《打打醬油養養夫》是“蟲蟲飛”的又一力作,本書以蕭悅明墨岩武安邦爲主角,展開了一段扣人心弦的宮鬥宅鬥故事。目前已更新495815字,喜歡這類小說的你千萬不要錯過!
作者:蟲蟲飛
時間:2025-12-06

打打醬油養養夫完整版

完整版宮鬥宅鬥小說《打打醬油養養夫》,此文從發布以來便得到了衆多讀者們的喜愛,可見作品質量優質,主角是蕭悅明墨岩武安邦,是作者蟲蟲飛所寫的。《打打醬油養養夫》小說已更新495815字,目前完結,喜歡看宮鬥宅鬥屬性小說的朋友們值得一看!
作者:蟲蟲飛
時間:2025-12-06

兒媳懷孕後,五十歲婆婆勇闖京城大結局

喜歡年代小說的你,有沒有讀過這本《兒媳懷孕後,五十歲婆婆勇闖京城》?作者“肥宅水仙人”以獨特的文筆塑造了一個鮮活的宋蘭芝形象。本書目前連載,趕快加入書架吧!
作者:肥宅水仙人
時間:2025-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