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晉陽太守府的書房內,彌漫着一股灰塵與陳年竹簡混合的沉悶氣味。張楊重重地將頭盔摜在案幾上,發出“哐當”一聲悶響,震得幾片散落的竹簡跳了起來。他整個人癱坐在那張寬大卻有些咯吱作響的胡椅上,仿佛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冰冷的鐵甲緊貼着被汗水反復浸透又風幹的中衣,帶來一陣陣刺癢的黏膩感。從狼孟谷的急行軍到晉陽城下的心理博弈,再到入城後馬不停蹄地接管城防、安撫降卒、清點府庫、安排崗哨……每一根神經都繃到了極限,此刻驟然鬆弛,巨大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洶涌襲來,幾乎將他淹沒。他只想閉上眼睛,哪怕只有片刻的安寧。

“將軍。” 親兵統領李敢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府中各處已初步查驗完畢,庫房…庫房幾乎是空的,糧秣軍械所剩無幾。另外…在後院一處偏僻廂房,發現了一位女眷,是王司徒府上的人。她說…她叫貂蟬。”

張楊猛地睜開眼,疲憊瞬間被一種奇異的電流驅散了大半。貂蟬!那個在洛陽驚鴻一瞥,讓他這個穿越者魂牽夢繞的名字,那個在歷史迷霧中留下驚心動魄身影的傳奇女子,竟然就在這剛剛被他攻占的、一片混亂的晉陽城裏?他幾乎是彈坐起來:“快!快請她過來…不,等等!”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塵土、血跡和汗漬的甲胄,又掃了一眼這間雖然寬大卻蒙塵破敗、連像樣的燈火都沒有的書房(只有一支快要燃盡的蠟燭在案頭搖曳),連忙改口,“帶路,我去見她!”

李敢引着張楊,穿過幾道回廊,來到太守府後宅一處相對安靜的小院。院中有一棵光禿禿的老槐樹,在深秋的寒風中伸展着嶙峋的枝椏。一間廂房的門虛掩着,昏黃的燭光從門縫中透出,在冰冷的地磚上投下一道暖色的光帶,成了這肅殺夜晚裏唯一能讓人心頭微暖的所在。

張楊示意李敢守在院門,自己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歪斜的護腕和沾滿塵土的衣襟,這才輕輕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扉。

室內的光線比外面更顯昏暗。一支粗大的蠟燭立在窗邊的矮幾上,火焰安靜地燃燒着,偶爾發出細微的“噼啪”聲。一個纖細的身影背對着門口,正踮着腳尖,努力地想把一扇漏風的窗戶關得更嚴實些。她穿着一身素淨的淺青色襦裙,外罩一件半舊的鵝黃色短襖,烏黑的長發簡單地綰在腦後,用一根木簪固定,幾縷碎發垂落在白皙的頸側。昏黃的燭光勾勒出她玲瓏的側影,也柔和了她周身那股難以言喻的清冷氣質。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雅香氣,與灰塵味格格不入。

聽到推門聲,她猛地轉過身來。燭光映亮了她的臉龐。

張楊只覺得呼吸一滯。那是一種超越了文字描述的美麗。肌膚勝雪,細膩得如同上好的白瓷,在燭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澤。一雙眸子,清澈得如同山澗寒潭,此刻卻盛滿了驚惶、警惕和一絲深藏的疲憊。她的嘴唇微微抿着,唇色是天然的、極淡的櫻粉,此刻因緊張而顯得有些蒼白。她的美,不是洛陽牡丹的雍容華貴,而是空谷幽蘭般的清麗脫俗,帶着一種極易被風雨摧折的脆弱感,卻又在眼底深處透着一股子韌勁。正是這種矛盾的特質,讓張楊瞬間理解了爲何她能攪動歷史的漩渦。

“你…你是何人?” 貂蟬的聲音響起,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如同初春冰面裂開的第一道細紋,清冽而微涼。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身體緊繃,目光飛快地掃過張楊身上的甲胄和腰間佩刀,警惕之色更濃。

張楊連忙拱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無害:“貂蟬姑娘莫驚。在下張楊,字稚叔,現爲朝廷武猛從事。今日率軍入城,是爲驅逐白波賊寇,安定晉陽。聽聞姑娘是王司徒府上之人,滯留此間,特來探視,絕無惡意。” 他刻意強調了“朝廷”和“安定”兩個詞。

“張楊…張稚叔將軍?” 貂蟬眼中閃過一絲恍然,緊繃的身體稍稍放鬆了些許,但警惕並未完全消失。她聽說過這個名字。數月前,此人曾以極其古怪的方式(送肥皂)拜訪義父,後來又因一篇慷慨激昂、聞所未聞的忠義文章(《出師表》片段)打動了義父,得以入府相見。義父當時評價此人“武勇過人,言辭奇特,然觀其心志,似有忠君報國之念”。只是後來洛陽劇變,義父匆匆返京,而她因身體不適,被暫時安置在相對安穩的晉陽別院,沒想到世事翻覆如此之快。

“原來是張將軍。” 貂蟬微微屈膝,行了一個標準的禮節,姿態優雅,聲音依舊清冷,“小女子貂蟬,確系王司徒府上侍女。洛陽生變,司徒大人倉促返京,留小女子於此看顧別院。今日聽聞城中大亂,不知將軍入城,驚擾之處,還望將軍海涵。” 她的話語滴水不漏,既表明身份,又點出自己是“滯留”而非“被棄”,更暗示了與王允的關系,試圖在這亂局中尋求一絲庇護。

張楊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和那副努力維持鎮定的模樣,心中莫名一軟。亂世紅顏,身如飄萍。他盡量讓語氣更輕鬆些:“貂蟬姑娘不必多禮。這太守府如今也是剛經動蕩,一片狼藉,委屈姑娘了。姑娘在此可還安全?可曾受到驚擾?”

“謝將軍關懷。小女子居於此偏院,幸得府中幾位老仆照拂,尚算安穩。只是…” 貂蟬抬起頭,目光飛快地掠過張楊疲憊的臉龐和甲胄上未幹的血跡,聲音低了些,“只是聽聞城外尚有賊寇,不知將軍……”

“楊奉那廝,烏合之衆罷了!” 張楊挺直腰板,語氣斬釘截鐵,帶着一股剛剛奪城的氣勢,“我已命人加固城防,嚴陣以待。晉陽堅城,豈是那些流寇能輕易撼動的?姑娘安心在此,張某定保此城無恙!” 這話既是說給貂蟬聽,也是給自己打氣。

貂蟬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但眼中的憂慮並未完全散去。她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張楊沾着泥污的靴子和明顯凹陷下去的眼窩上。這位將軍,看起來也是強弩之末了。她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將軍…可曾用過晚膳?此間…或許還有些粗陋之物。”

不提還好,這一提,張楊的肚子立刻不爭氣地“咕嚕嚕”響了起來,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他老臉一紅,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這個…軍務繁忙,尚未顧得上。姑娘不必費心,我待會兒讓親兵隨便弄點幹糧對付一下就行。”

貂蟬卻已轉身,走到房間角落一個不起眼的矮櫃前,輕輕打開。張楊這才注意到,房間一角用幾塊磚石臨時搭了個小小的土灶,旁邊堆着幾塊幹柴。只見貂蟬從櫃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粗陶罐,又拿出幾張看起來幹硬發黃的圓餅。

“將軍若不嫌棄,小女子這裏…還有一些存下的胡麻餅,可以烤熱了充飢。” 她將陶罐放在灶旁,裏面是半罐清水,又拿起火鐮,有些生疏地嚐試打火點燃柴草。火光映着她專注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那份在亂世中努力維持一點煙火氣的樣子,讓張楊的心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我來我來!” 張楊連忙上前,接過火鐮,“這粗活哪能讓姑娘動手。” 他蹲在土灶前,幾下就引燃了幹草,火苗“騰”地竄起,帶來一股暖意,也驅散了房間角落的陰寒。搖曳的火光跳躍着,照亮了兩人之間一小片溫暖的空間。

貂蟬將胡麻餅放在灶邊烘烤,又用陶罐燒水。很快,一股混合着谷物焦香和胡麻特有香氣的味道在小小的房間裏彌漫開來。這味道極其簡單,甚至有些粗糲,但在經歷了整日鐵血殺伐、入目皆是冰冷刀兵和混亂廢墟之後,這股源自食物最樸實的暖香,竟讓張楊感到一種久違的、近乎奢侈的安寧。

“讓姑娘見笑了,” 張楊看着貂蟬將一張烤得微焦、邊緣泛着誘人金黃的胡麻餅遞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這算不算是…嗯…‘燭光晚餐’?” 話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完了!現代詞又溜出來了!這“燭光晚餐”在古代聽着得多奇怪!

果然,貂蟬遞餅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困惑,隨即又化爲了然和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她抬起清澈的眼眸,看向張楊:“燭光…晚餐?將軍言語,總是這般…新奇。不過,燭光倒是有的,” 她指了指窗邊矮幾上那支靜靜燃燒的蠟燭,“至於晚餐…只有這粗陋胡餅,怠慢將軍了。” 她的聲音平靜,並無嘲諷之意,反而帶着一種“習慣了”的淡然。顯然,上次“拯救美女計劃”和“肥皂”事件,已經讓她對這位張將軍時不時冒出的怪詞有了心理準備。

張楊接過那溫熱的胡餅,入手粗糙厚實,帶着炭火的溫度。他掰下一塊塞進嘴裏,用力咀嚼着。餅子很硬,有些硌牙,胡麻的香氣混合着淡淡的焦糊味在口腔裏彌漫開,算不上美味,卻異常實在,迅速緩解了胃部的空虛和灼燒感。這大概是他穿越以來,吃得最踏實的一口飯了。他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解釋:“咳,那個…燭光晚餐啊,是我老家那邊的一種說法,意思是…嗯…在燭火下,跟…跟重要的人一起吃點東西,聊聊天,算是一種…嗯…難得的享受吧。” 他努力把“浪漫約會”的意思掰扯成“享受”,說得自己都心虛。

“重要的人…” 貂蟬低聲重復了一句,眼睫微垂,長長的影子在燭光下顫動。她拿起另一張餅,小口小口地吃着,動作斯文優雅,與張楊略顯粗獷的吃相形成鮮明對比。火光在她白皙的臉上跳躍,投下柔和的明暗。“在這亂世之中,能與將軍在這陋室之中,分食一餅,得片刻安寧,或許…也算是一種難得的‘享受’了。” 她順着張楊的話說下去,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嘲和蒼涼。

張楊聽出了她話裏的蕭索,心中一動。他咽下嘴裏的餅,灌了一口貂蟬遞過來的溫水(陶罐燒的),清了清嗓子:“姑娘不必憂心。晉陽已定,張某在此,必竭力護得一方安寧。王司徒…司徒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安然無恙。” 他頓了頓,看着貂蟬在火光下顯得格外柔和的眉眼,忍不住問道:“姑娘…一直跟隨王司徒?”

貂蟬沉默了片刻,手中的餅也停了下來。搖曳的燭火在她清澈的眸子裏投下跳動的光點,仿佛沉入了某種回憶。“小女子…本是宮中一名普通的采選宮女,” 她的聲音很輕,如同嘆息,帶着一種飄渺的追憶,“因緣際會,在宮中一場大火中,幸得司徒大人路過相救。司徒大人念我孤苦,又見我粗通些詩書禮儀,便收留我在府中,名爲侍女,實則有教養之恩。”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粗糙的餅面,“義父他…心懷社稷,常憂國事。洛陽劇變前,他似有預感,夜不能寐,常於書房嘆息至天明…那日他匆匆返京,臨行前只囑我安心在此,待他穩定朝局便來接我…未曾想…” 她的話語停住,眼中那層清冷的保護殼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流露出深切的擔憂和迷茫。義父此去洛陽,面對董卓那等凶人,是凶是吉?自己這無根浮萍,前路又在何方?

看着眼前少女眼中那份深藏的、對唯一依靠的擔憂和無助,張楊心中那份屬於現代人的保護欲和屬於亂世武人的責任感瞬間交織升騰。他放下手中的餅,目光變得異常認真,語氣也沉穩下來:“貂蟬姑娘,張某在此向你保證兩件事。” 他豎起一根手指,“第一,只要張某在晉陽一日,必保姑娘周全,絕不容宵小驚擾。” 他目光灼灼,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王司徒乃國之棟梁,忠義無雙。張某雖位卑力薄,但只要有機會,定會設法打探司徒大人消息,若有可能,亦當盡力相助!”

他的承諾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字字清晰,落地有聲。那目光中的真誠和力量,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在貂蟬沉寂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圈漣漪。她抬眸,深深地看着張楊。火光下,這位年輕的將軍臉上還帶着征塵和疲憊,甲胄上甚至還有未洗淨的血污,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裏面沒有貪婪,沒有虛僞的客套,只有一種近乎執拗的坦蕩和擔當。這與她想象中那些驕橫跋扈的武人大不相同,甚至與義父口中那些心思深沉的朝臣也迥然相異。

一股暖流,極其細微,卻無比真實地,悄然涌上心頭,驅散了那如影隨形的冰冷孤寂。她微微垂下眼簾,掩去眸中泛起的復雜水光,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小女子…謝過將軍厚意。” 這一聲謝,少了幾分刻意的疏離,多了幾分真切的動容。

張楊咧嘴一笑,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重新拿起胡餅,狠狠咬了一大口,含糊道:“謝啥!應該的!姑娘快吃,餅涼了就不好啃了。” 那副大大咧咧、瞬間從凝重切換到隨意的樣子,又讓貂蟬有些哭笑不得。這人…真是難以捉摸。

氣氛在食物的暖香和搖曳的燭光中變得鬆弛了許多。張楊一邊啃着餅,一邊忍不住開始“吐槽”:“姑娘你是不知道,今天這仗打得…嘿,全靠一張嘴皮子和一堆畫得賊醜的‘表情包’!那守城的吳司馬,看到我們盾牌上貼的董卓那副歪嘴斜眼的尊容,臉都綠了!哈哈哈!還有那些白波賊,一聽我們要保境安民分田地,跑得比兔子還快……” 他繪聲繪色地描述着白天的“閃電戰”,用詞生動甚至有些誇張,將緊張激烈的奪城說得如同評書一般,重點突出了自己如何智勇雙全(省略了士兵的恐慌和混亂),如何不戰而屈人之兵。

貂蟬安靜地聽着,偶爾小口啜飲着溫水。火光在她沉靜的眸子裏跳躍,映出張楊眉飛色舞的神情。她從未聽過有人這樣描述戰爭。那些血腥和殘酷,在他口中似乎都變成了可以一笑置之的插曲。這種獨特的視角,這種帶着點市井煙火氣的描述方式,讓她感到新奇,也讓她緊繃的心弦在不自覺中一點點放鬆下來。看着他因爲激動而比劃的手勢,看着他眼中那份純粹的、因勝利而生的明亮光彩,貂蟬的嘴角,在張楊沒有察覺的時候,悄然彎起了一個極淡、卻無比真實的弧度。這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時綻開的第一朵小花,雖不起眼,卻足以點亮整個寒夜。

當張楊講到如何對着城頭喊話,如何“義正詞嚴”地指出守軍是“替國賊守孤城”時,貂蟬終於忍不住輕聲問了一句:“將軍…當真認爲,董卓呂布是國賊?將軍…志在誅賊?”

這問題問得直接而尖銳。燭火“噼啪”輕響了一下,映照着張楊瞬間變得無比認真的臉。他收斂了所有的嬉笑,放下手中的餅渣,目光沉靜地迎上貂蟬帶着探尋的清亮眼眸。

“是。” 他回答得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猶豫,“董卓廢立天子,禍亂宮闈,屠戮大臣,縱兵劫掠,罪惡滔天!呂布弑父投賊,不忠不義,禽獸不如!此二人,非獨國賊,更是天下蒼生之害!”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帶着一種穿越者才有的、洞悉未來的沉重,“漢室傾頹,根源不在天災,而在人禍!在權臣跋扈,在諸侯割據,在人心離散!張某不才,不敢妄言能挽狂瀾於既倒,但既食漢祿,身爲漢臣,便當盡忠竭力,守土安民!這並州之地,是丁建陽公的心血,是並州百姓賴以活命的家園!我張楊在此立身,不爲裂土稱王,只求能在此亂世之中,爲天子守一方淨土,爲百姓留一線生機!待得他日…若天佑漢室,明主在位,張某自當解甲歸權,還政於朝!”

這番話,他說的並不慷慨激昂,反而帶着一種沉澱後的力量,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寂靜的房間裏。沒有虛僞的大話,沒有空洞的口號,只有對現實清醒的認知,對自身定位的明確,以及對那個看似遙遠卻被他視爲最終目標的“歸權”承諾。這不僅是說給貂蟬聽,更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向他人、也向自己剖白心跡。

貂蟬靜靜地聽着,燭光在她眼中匯聚成兩簇跳動的火焰。她能感受到這番話背後的重量和真誠。解甲歸權?還政於朝?這是何等驚世駭俗、卻又直指本心的理想!在這群雄並起、人人皆欲逐鹿的亂世,竟還有人心中裝着那個搖搖欲墜的朝廷,還想着將權力歸還?她看着張楊坦蕩而堅定的眼神,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義父王允也常懷報國之心,但那份心思,深沉如海,隱忍如淵,充滿了算計與權謀。而眼前這位張將軍的理想,卻像他這個人一樣,帶着一種近乎莽撞的赤誠和直接。這種純粹,在渾濁的亂世中,顯得如此珍貴,又如此…令人心折。

她久久無言,只是深深地看着張楊,仿佛要透過那雙眼睛,看進他的靈魂深處。房間裏只剩下燭火燃燒的細微聲響和兩人輕緩的呼吸。

“將軍之志…” 良久,貂蟬才輕聲開口,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令人欽佩。” 這四個字,她說得極慢,極重,包含了太多復雜的情緒。欽佩他的志向,也欽佩他敢於宣之於口的勇氣。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室內的寧靜。李敢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着一絲焦急:“將軍!趙六回來了!有緊急軍情稟報!”

張楊眼中的溫情瞬間褪去,銳利的光芒重新凝聚。他霍然起身,動作帶起一陣鐵甲摩擦的鏗鏘聲,剛才那個分食胡餅、談笑風生的青年將軍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殺伐決斷的統帥。他看向貂蟬,語氣迅速而沉穩:“姑娘早些歇息,門戶關好。張某去去就回。”

貂蟬也立刻站起身,恢復了之前的清冷與克制,微微屈膝:“將軍軍務要緊,請自便。”

張楊點點頭,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去。沉重的腳步聲迅速遠去。

房門被帶上,隔絕了外面的聲響。小小的房間裏,只剩下搖曳的燭火和空氣中殘留的、淡淡的胡麻餅焦香。貂蟬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緊閉的門扉,許久未動。指尖似乎還殘留着方才遞餅時,不經意觸碰到對方冰冷護腕的微涼。

燭淚無聲地滑落,堆積在燭台底部,凝成一朵不規則的暗紅色花。窗外,晉陽城的夜風似乎更猛烈了些,吹打着窗櫺,發出嗚嗚的聲響,提醒着人們,這片刻的溫暖與安寧,終究只是亂世風暴眼中一個短暫的、脆弱的間隙。

她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一條縫隙。清冷的月光和呼嘯的寒風瞬間涌入。遠處城樓的方向,隱約傳來兵戈碰撞和口令呼喝的聲音,火光在夜色中晃動,勾勒出城牆巍峨而緊張的輪廓。

楊奉的大軍,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隨時可能落下。

貂蟬攏緊了身上的短襖,目光投向深沉的夜空。那輪清冷的孤月,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靜靜地俯瞰着這座剛剛易主、危機四伏的城池,也俯瞰着她這個身不由己、命運未卜的亂世孤女。

然而,當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矮幾上那張被張楊掰剩下小半塊、還帶着餘溫的胡麻餅時,一絲極其細微的暖意,卻悄然在心底深處彌漫開來,頑強地抵抗着周遭的寒意。

她輕輕關上窗,將那呼嘯的風聲隔絕在外。走回矮幾旁,吹熄了那支即將燃盡的蠟燭。

房間陷入一片黑暗。但在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裏,方才燭光下那雙坦蕩、堅定、帶着赤誠光芒的眼睛,卻異常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腦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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