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江南小鎮浸染成一幅濃淡不均的水墨畫。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寂靜的巷弄裏,只有打更人懶洋洋的梆子聲和偶爾幾聲犬吠。
線一:僵屍站崗,威懾升級
城西,李記棺材鋪。
兩盞慘白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曳,映照着門楣上“李記壽材”四個大字,平添幾分陰森。鋪子早已打烊,門板緊閉。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僵硬、披着破麻袋鬥篷、頂着歪斜禿杆頂戴的身影,如同從地底冒出來一般,一步一頓地、悄無聲息地挪到了棺材鋪緊閉的大門前。
正是奉旨(錢串子旨意)前來“討債站崗”的阿蓋!
他按照錢串子臨走前的“教導”,在門板正中央的位置站定。然後,努力回憶着錢串子描述的“威懾姿態”——雙臂下垂(自然下垂就行),雙腿微分(關節咔吧響),頭顱微昂(頂戴晃了晃),目光……要空洞!要嚇人!
阿蓋盡力執行着。
他站得筆直(僵屍天賦),雙眼放空(本來就是),嘴巴微張(方便呼吸?),一動不動。夜風吹動他破麻袋鬥篷的下擺,發出“簌簌”的輕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站……一會兒……抵……五塊大洋……” 阿蓋腦子裏只有這個換算公式。他努力想象着五塊大洋能換多少碗加肉絲的陽春面,眼神似乎都變得“堅定”(嚇人)了一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棺材鋪裏似乎有了動靜。先是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靠近門板,接着是門縫裏透出一點微弱的光,一只渾濁的老眼貼在門縫上往外窺視。
李老掌櫃今晚心神不寧,總覺得門外有股陰氣。這一看不要緊!
“哎喲我的親娘祖奶奶——!!!”
一聲淒厲得能掀翻屋頂的慘叫從門內炸響!伴隨着“噗通”一聲悶響,像是有人直接嚇癱在地。
門縫裏那只眼睛充滿了無邊的恐懼!他看到了什麼?!
一個穿着古怪麻袋、戴着滲人官帽、臉色慘白如紙、在慘白燈籠光下一動不動的“僵屍”!!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家大門!那空洞的眼神,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
“詐……詐屍啦——!有僵屍堵門討命債啊——!!!” 李老掌櫃連滾帶爬地沖回內堂,哭爹喊娘,嚇得魂飛魄散。
阿蓋被門裏突然爆發的尖叫嚇了一跳,身體本能地微微一顫,關節“咔吧”一聲脆響。他有點茫然:我只是站着……裏面的人……怎麼了?錢老板沒說站崗會把人嚇哭啊?這……影響收錢嗎?我的面……會不會泡湯?
他有點擔心,於是想調整一下姿勢,看看門縫裏什麼情況。他僵硬地往前挪了一小步,想把臉湊近門縫看看。
“咚!”
他動作太僵硬,額頭不小心磕在了門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這聲悶響,在門內哭嚎的李老掌櫃聽來,無異於僵屍在撞門索命!
“撞門了!撞門了!僵屍老爺饒命啊!我……我明天就還錢!連本帶利!給……給您老人家燒金山銀山!只求您老高抬貴手啊——!!” 李老掌櫃的哭嚎聲帶着破音,幾乎要背過氣去。
阿蓋聽着裏面的哭喊,隱約聽到了“還錢”兩個字。他歪了歪頭(頂戴晃悠),喉嚨裏“嗬”了一聲,似乎有點滿意:嗯,錢老板說“站”就能收錢,看來是真的。他不再試圖看門縫,重新站回原位,繼續執行他的“肉絲面兌換站崗任務”。至於裏面嚇暈過去的老掌櫃?不在他的僵屍思考範圍內。
線二:道士翻牆,糞海狂濤
與此同時,錢記當鋪後院。
劉老六像只準備偷油的老鼠,躡手躡腳地溜到牆根下。那根粗麻繩還掛在歪脖子老槐樹上,另一端垂在牆外。牆不高,但對他這把老骨頭來說,也是個挑戰。
他回頭看了一眼阿蓋棺材的方向(黑漆漆一片),又看了看庫房(錢串子估計在算今天的“損失盈利比”),一咬牙:“阿蓋兄弟,對不住了!五碗肉絲面,下輩子……不,等六爺發達了,一定補上!”
他活動了一下老胳膊老腿,深吸一口氣,抓住粗糙的麻繩,開始往上爬。
“哧溜……哎喲!” 麻繩粗糙,劉老六的手心火辣辣地疼。腳在牆上蹬了好幾下,才勉強穩住。
“咔吧!” 他爬得太急,老腰似乎閃了一下,疼得他齜牙咧嘴。
“吱呀……” 腳下的破草鞋踩在牆頭鬆動的瓦片上,發出危險的聲響。
好不容易,劉老六像條脫水的魚,氣喘籲籲地翻上了牆頭。他騎在牆頭上,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巷子,心中涌起一股逃出生天的喜悅!“自由!我劉老六……噗!”
他感慨的話還沒說完,一股難以言喻的、濃烈到極致的惡臭,如同實質的拳頭,狠狠砸在他的臉上!熏得他差點一頭栽下去!
“什麼味兒?!”
他低頭一看,魂飛魄散!
牆根下,不知何時停了一輛裝滿夜香(糞水)的木頭大車!那散發着地獄氣息的源頭,就在他正下方!趕車的夜香夫估計是內急,不知跑哪方便去了。
更要命的是,他剛才蹬牆時,不小心踹掉了一塊鬆動的牆磚!那塊磚頭,此刻正靜靜地躺在……糞車的邊緣上!搖搖欲墜!
“不……不要……” 劉老六心中警鈴大作!
晚了!
“噗通!” 那塊牆磚終於不堪重負(或者被夜風吹動?),掉進了糞車粘稠的“湯”裏!
這輕微的震動,仿佛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譁啦——!!!!”
糞車那本就老舊、不堪重負的木板側壁,在內部壓力的沖擊和外部磚頭的“助攻”下,轟然破裂!
一股黃褐色的、粘稠的、散發着足以讓神明退避三舍氣息的糞水洪流,如同決堤的黃河,洶涌澎湃地傾瀉而出!瞬間淹沒了牆根下的一大片區域!
“呃啊啊啊——!” 劉老六嚇得魂飛天外!他下意識地想跳開,但人在牆頭,能往哪跳?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
那洶涌的糞水洪流,帶着無匹的沖擊力和惡臭的洗禮,一部分狠狠地……沖濺起來!
“噗嗤——!”
一大股粘稠、溫熱、充滿“生命力”的糞湯,如同精準定位的炮彈,結結實實地……糊了騎在牆頭的劉老六一臉一身!
“嘔——!!!” 劉老六連慘叫都發不出來,瞬間被惡臭和粘膩的觸感淹沒!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這一刻被醃漬入味了!
他手一鬆,再也抓不住麻繩,整個人如同一個被塗滿了污穢塗料的破布娃娃,慘叫着從牆頭……
“噗通!!!”
一頭栽進了牆根下那灘剛剛形成的、散發着騰騰熱氣的……“糞海泥沼”之中! 濺起更加壯觀的糞浪!
“救命……咕嘟……嘔……” 劉老六在糞水裏撲騰掙扎,每一次呼吸都灌進更多“精華”,每一次掙扎都攪動起更濃鬱的惡臭。他感覺自己已經死了,又在地獄的糞坑裏復活了。
趕車的夜香夫提着褲子跑回來,看到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隨即捏着鼻子破口大罵:“哪個天殺的缺德玩意兒!砸我車!還跳糞坑?!晦氣!真TM晦氣!賠錢!賠我車錢!賠我夜香錢!”
雙線交匯?(味道先至)
城西棺材鋪門口。
正兢兢業業站崗、腦子裏運算着“站崗時長=肉絲面碗數”的阿蓋,那空洞的鼻翼(也許只是心理作用)突然極其輕微地抽動了一下。
一股極其微弱、但無比霸道、極具穿透力、仿佛來自九幽煉獄的惡臭氣息,乘着夜風,跨越了小半個鎮子,精準地……飄進了阿蓋的感知範圍!
阿蓋那空洞茫然的眼神,瞬間凝固了一下。
他那僵硬的腦袋,極其緩慢地轉向了惡臭飄來的方向——錢記當鋪的大致方位。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僵屍本能?)的、極其強烈的厭惡感涌了上來!
這味道……比錢老板的鹹菜大蒜口氣難聞一百倍!比王隊長的醃菜滷汁加嘔吐物還惡心!甚至……比他當僵屍前聞過的所有味道都……糟糕!
這味道……讓他想起了……劉老六?
那個承諾給他五碗肉絲面、卻把他丟在這裏站崗的……負心漢?!
阿蓋那簡單的僵屍邏輯開始運轉:劉老六 + 錢記當鋪方向 + 恐怖惡臭 = 劉老六出事了?或者……劉老六在搞什麼比豬油神油還惡心的東西?但最重要的是……我的五碗肉絲面?!
一股被欺騙、被拋棄、以及“面債”可能無法兌現的憤怒(僵屍限定版),混合着對那股惡臭的極端厭惡,在阿蓋僵硬的胸腔裏(如果還有胸腔的話)醞釀。
他不再看棺材鋪的大門。
他緩慢地、但無比堅定地轉過身。
一步,一頓。
朝着那惡臭的源頭,朝着錢記當鋪的方向,朝着那個可能“泡在糞坑裏”的劉老六……
邁開了他追討“肉絲面債”的僵屍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