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錚的支援來得極快。就在錦鯉池密會後第三日,一個身材瘦小、穿着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如同街頭最常見的那種賣貨郎打扮的男子,挑着兩個裝着針頭線腦、胭脂水粉的竹筐,出現在了碧霄宮後門。他自稱是“城南雜貨李”,來找青蟬姑娘送新到的“桂花頭油”。
青蟬得了主子示意,將人引入偏殿。那漢子放下擔子,對着雲昭月拱手行禮,動作利落,眼神精亮:“小的姓李,行三,聽風樓掌櫃的讓小的給才人帶個信兒。城南富貴錢莊那條街,最近新開了家‘如意賭坊’,生意紅火得很,背地裏卻幹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掌櫃的說,才人若想淘換點新鮮玩意兒,不妨去‘如意賭坊’的後巷轉轉,每日黃昏時分,熱鬧得很。或許……能遇上‘賣花童子’。”
一番暗語,信息已然傳遞:目標鎖定在富貴錢莊附近的“如意賭坊”,裴少康的惡行線索就在賭坊後巷的“交易”中!黃昏時分是行動時機!“賣花童子”是暗指裴少康及其爪牙物色、誘拐或交易幼童的齷齪勾當!
“李三哥辛苦了。這點碎銀子,拿去買杯酒驅驅寒。”雲昭月頷首,示意青蟬遞上一小錠銀子。
李三笑嘻嘻地接了,又道:“掌櫃的還說了,那地方魚龍混雜,虎豹豺狼不少。才人若要去‘淘換玩意兒’,最好找幾個‘懂行’的夥計跟着,免得被惡狗沖撞了。夥計們會在申時三刻,於錢莊斜對面的‘老孫茶棚’候着。”這是姬無命派了人手在茶棚接應!
“知道了,替我多謝掌櫃。”雲昭月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姬無命的安排,周到且謹慎。
申時末,天色開始轉暗。雲昭月換上一身半舊的靛藍色粗布男裝,臉上用特殊的藥膏塗抹得暗黃粗糙,眉毛也刻意畫粗,再用一塊舊方巾包住發髻,活脫脫一個家境尚可的小商人模樣。青蟬也換了男裝,扮作小廝,兩人跟着墨爻(慕容錚特派,負責貼身保護),悄悄從宮中一處廢棄角門溜了出去。
京城南市,富貴錢莊所在的長街,名爲錦繡街。白日裏尚顯繁華,臨近黃昏,卻漸漸顯露出一種藏污納垢的喧囂。街道寬闊,兩旁商鋪林立,但越靠近富貴錢莊和那新開的如意賭坊,氣氛越是詭異。衣着光鮮的富商巨賈與面色凶狠、敞胸露懷的潑皮混混擦肩而過,空氣中彌漫着脂粉香、劣質酒氣、汗臭和一種躁動不安的銅臭味。
富貴錢莊的門臉極大,烏木金字招牌在暮色中閃閃發光,門口兩個穿着嶄新號衣、卻眼神凶狠的彪形大漢如同門神般杵着,警惕地掃視着過往行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氣。與之相比,斜對面的老孫茶棚就顯得寒酸破敗,幾張油膩膩的桌子,幾個坐着喝茶歇腳的苦力腳夫,看似平常。
墨爻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茶棚角落。一個穿着洗得發白的葛布短褂、正低着頭呼嚕呼嚕喝着一碗粗茶的精悍漢子似有所感,抬眼與墨爻的目光極快地碰了一下,微微點頭示意。這正是姬無命派來的接應之一。
雲昭月幾人沒有停留,徑直走向離賭坊更近的位置。如意賭坊的門樓更是喧囂,巨大的紅燈籠高高掛起,人聲鼎沸,吆五喝六之聲不絕於耳,還夾雜着贏錢的狂笑和輸錢的咒罵。賭坊旁邊狹窄肮髒的後巷,則是另一番景象。
巷子裏光線昏暗,污水橫流,彌漫着食物腐敗和尿液混合的惡臭。一些衣衫襤褸、神情麻木的人蜷縮在角落,或是眼神閃爍、賊眉鼠眼的閒漢在巷口探頭探腦。幾個濃妝豔抹、衣着暴露的流鶯倚在牆邊,懶洋洋地招攬着生意。這裏充斥着貧窮、絕望和底層最赤裸的罪惡。
“主子……這地方……”青蟬下意識地揪緊了雲昭月的衣袖,聲音發緊,小臉煞白。她雖在宮中見多了勾心鬥角,但這種市井最陰暗污穢的角落,還是讓她感到強烈的生理不適和恐懼。
“噤聲,叫我公子。”雲昭月低聲道,目光銳利地在巷子裏搜尋,強忍着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她在尋找目標——那些可能被誘拐、脅迫至此的孩童,或者裴少康及其爪牙的身影。
墨爻則如同影子般緊跟在雲昭月身側一步距離,身體微微繃緊,右手始終按在腰間不易察覺的突起物上(短刃),警惕地掃視着周圍每一個可疑的身影。他那張平凡無奇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卻如同鷹隼。
時間一點點過去。巷子裏的人來了又走,多是些底層混混和尋歡客,並未發現特殊目標。就在雲昭月懷疑情報是否有誤時,巷子深處一個不起眼的拐角陰影裏,傳來一陣壓抑的、帶着哭腔的孩童哀求聲!
“嗚嗚……求求你……放了小豆子吧……我……我不敢了……錢我不要了……”
接着是一個男子粗魯凶狠的斥罵:“閉嘴!小兔崽子!拿了錢還想跑?你家欠的印子錢不用還了?乖乖跟老子走,伺候好了裴大少爺,有你吃香的喝辣的!再敢哭鬧,打斷你的狗腿!”
裴大少爺!裴少康! 雲昭月眼中寒光一閃!找到了!
她立刻朝墨爻使了個眼色。墨爻會意,身形一晃,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朝着聲音來源處潛行過去。雲昭月拉着青蟬,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慢慢靠近。
昏暗的拐角處,一個穿着綢緞短衫、滿臉橫肉、腰挎短棍的打手,正凶狠地揪着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瘦骨嶙峋、穿着破舊補丁衣服的小男孩的衣領。小男孩臉上滿是淚痕和恐懼,拼命掙扎,卻被那打手如同拎小雞般死死鉗制住。
“住手!”雲昭月一聲清喝,帶着刻意裝出的幾分憤怒(扮演路見不平的商人),快步上前。
那打手一愣,轉過頭來,看到是兩個穿着普通的“商人”和一個“小廝”,臉上頓時露出不屑和凶悍:“哪來的不長眼的東西?敢管爺爺的閒事?滾開!別耽誤爺爺給裴大少辦事!”他亮出腰間的短棍,威脅之意十足。
“光天化日……呃,不對,天都快黑了,你強搶幼童,還有沒有王法!”雲昭月“義憤填膺”,指着那小男孩,“這孩子欠你多少錢?我替他贖了!”她故意擺出一副有些錢財、又愛管閒事的商人模樣。
“贖?”打手嗤笑一聲,上下打量着雲昭月,像是在看一個傻子,“你替他贖?好啊!他爹在我們‘富貴錢莊’借了五十兩銀子印子錢,利滾利,到今天連本帶利三百兩!銀子拿來,人你帶走!”他獅子大開口,顯然是想嚇退雲昭月。
“三百兩?”雲昭月“倒吸一口涼氣”,臉上露出爲難和退縮的神色,“這……這也太多了……”她支支吾吾,眼神閃爍,似乎在盤算值不值得。
那打手見她這副模樣,更加囂張,哈哈大笑:“沒銀子充什麼大爺?滾一邊去!”說着,揪着小男孩就要強行拖走。
就在這時! 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墨爻動了!他身形快如鬼魅,一步搶到打手側面,右手閃電般探出,精準無比地扣住了打手揪着孩童手腕的脈門!五指如鋼鉗般驟然發力!
“嗷——!”打手猝不及防,只覺手腕劇痛鑽心,仿佛骨頭都要被捏碎,不由自主地慘叫一聲,鬆開了小男孩!
小男孩反應極快,趁此機會,掙脫出來,連滾爬爬地躲到了雲昭月身後,瑟瑟發抖。
“媽的!找死!”打手又驚又怒,左手抽出腰間的短棍,帶着風聲狠狠砸向墨爻的腦袋!動作凶狠,顯然是個慣於鬥毆的亡命之徒!
墨爻眼神冰冷,不閃不避。在短棍即將及體的刹那,他左手猛地探出,精準地架住打手的手腕,順勢向外一扭!同時腳下閃電般一勾!
“咔嚓!”清晰的骨裂聲伴隨着打手更加淒厲的慘嚎!他的手腕被硬生生扭斷!整個人也被墨爻這巧勁一勾,重心全失,如同一只沉重的麻袋,“噗通”一聲狠狠摔倒在地,濺起一片污水塵土!
墨爻的動作幹淨利落,狠辣精準,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他一只腳踩在打手折斷的手腕處,微微用力碾動,痛苦瞬間讓地上的打手殺豬般嚎叫起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好漢……好漢饒命!饒命啊!”打手疼得渾身抽搐,再無半點凶悍,只剩下恐懼和求饒。
雲昭月走上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聲音冷得像冰:“裴少康在哪?他讓你們抓這些孩子,送到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