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拉着兩個孩子的手，快步走向了幼兒園的另一側。
她的後背挺得筆直，像一杆絕不彎折的標槍。
她不能輸，尤其不能在白月茹面前輸了氣勢。
把孩子順利地交到老師手裏，看着他們新奇地走進教室，林念才稍稍鬆了口氣。
她轉身準備離開，只想快點逃離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
可偏偏，天不遂人願。
“哇——”
一聲響亮的哭聲從活動區傳來，瞬間吸引了所有家長的注意。
林念的心一緊，循聲望去，只見幾個孩子圍在一起，被推倒在地上大哭的，正是白月茹牽着的那個小男孩。
而站在一旁，小臉緊繃，手裏緊緊攥着一個綠色玩具坦克的，是她的兒子，陸安。
林念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立刻快步走了過去。
“怎麼回事？”
白月茹已經先一步到達，她姿態優雅地蹲下身，扶起那個哭泣的男孩，柔聲安慰着：“小傑不哭，告訴姨媽，發生什麼事了？”
那個叫小傑的男孩指着陸安，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訴：“他！他搶我的坦克！還推我！”
陸安抿着小嘴，一言不發，只是把玩具坦克往身後藏了藏，倔強地看着所有人。
林念了解自己的兒子，陸安性格沉靜，從不主動招惹是非，但對自己認定的東西，卻有着超乎尋常的執着。
她走上前，把陸安拉到自己身邊，柔聲問：“安安，告訴媽媽，是這樣嗎？”
陸安抬起頭，看了媽媽一眼，又看了一眼那個還在假哭的小傑，才悶悶地說：“是我的。老師剛剛發給我的。”
林念立刻明白了。
白月茹卻在這時站了起來，她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婉得體的笑容，目光落在陸安身上，語氣輕柔得像是在關心。
“小朋友，撒謊可不是好孩子哦。這個坦克是我早上剛給小傑買的，他特別喜歡，怎麼會是老師發給你的呢？”
她說着，又轉向林念，笑容裏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歉意和無奈。
“這位家長，真是不好意思。小孩子之間搶玩具也是常事，只是……這孩子看着性子有點犟，單親家庭帶孩子不容易，您平時可能要多費心教導一下，不然以後到了社會上容易吃虧的。”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表面上是在調解，是在體諒她，可字字句句，都像針一樣扎在林念的心上。
她是在指責她的兒子是小偷，是在炫耀她能隨手給孩子買新玩具，更是在用“單親家庭”四個字，來彰顯她的優越，和對林念的鄙夷。
周圍的家長已經開始竊竊私語，對着林念母子指指點點。
林念氣得渾身發抖，正要開口反駁。
一個冷硬的聲音卻從她身後傳來。
“都圍在這裏幹什麼？”
是陸霆川。
他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眉頭緊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場讓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白月茹看到他，眼底閃過一絲喜悅，立刻迎上去，語氣裏帶上了幾分委屈：“霆川哥，你來了。小傑被小朋友推倒了，我正在處理呢。”
陸霆川“嗯”了一聲，目光卻越過她，落在了林念身邊的陸安身上。
當他的視線和陸安那雙黑白分明、像極了縮小版的自己的眼睛對上的那一刻。
陸霆川整個人，如同被雷電劈中，僵在了原地。
時間仿佛靜止了。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心髒像是被一只巨手攥住，瘋狂地擂動着。
這個孩子……
這張臉……
這雙眼睛，這個鼻子，這緊緊抿着嘴唇的倔強神情……
簡直……簡直就是從他自己小時候的相片裏走出來的！
一個荒唐又瘋狂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從他心底最深處冒了出來，瞬間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怎麼可能？
她當年離開的時候，明明……
他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死死地鎖在陸安的臉上，再也移不開分毫。
林念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失態。
她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地將陸安和陸寧都護在了自己身後。
不行！
絕對不能讓他發現孩子的身份！
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管白月茹的兒子叫哥哥，更不能讓他們被搶走，重蹈書裏那悲慘的覆幕！
事情很快就由老師解決了。
老師調出了玩具分發記錄，證明了那個坦克確實是幼兒園的，剛剛才分發給陸安。
是那個叫小傑的孩子看上了，硬要搶，陸安不給，兩人推搡間，小傑自己沒站穩摔倒了。
真相大白。
白月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尷尬地拉着外甥道了歉。
林念什麼都沒說，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牽着自己的兩個孩子，轉身就走。
她一秒鍾都不想再待在這裏。
“站住！”
身後，傳來陸霆川壓抑着巨大情緒的低吼。
林念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林念被迫轉過身，對上了陸霆川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他死死地盯着被她護在身後的陸安，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林念，我問你。”
“這個孩子……是誰的？”
周圍的家長們都好奇地看了過來，白月茹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林念看着他失控的樣子，看着他身旁臉色慘白的白月茹，再想到剛剛自己和兒子受到的無端指責和羞辱。
五年來的委屈、不甘、憤怒和恨意，在這一刻，盡數涌上了心頭。
她忽然笑了。
笑得那麼冷，那麼諷刺。
她迎着陸霆川那雙幾乎要噴出火的眼睛，也迎着周圍所有人的目光，朱唇輕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陸團長，你是在問我嗎？”
她頓了頓，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眼底卻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我丈夫，他死了。”
“爲國捐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