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林念這句雲淡風輕的話給震住了。
陸霆川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盡,變得慘白如紙。
他死死地盯着林念,嘴唇翕動着,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雙深邃的眼眸裏,翻涌着震驚、痛苦、荒謬,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恐慌。
死了?
爲國捐軀?
她竟然……當着所有人的面,給他判了死刑。
林念沒有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她拉緊了兩個孩子的手,在衆人各式各樣的目光中,挺直了脊梁,一步一步,從容地走出了幼兒園。
直到拐過街角,徹底看不見那扇大門,林念緊繃的身體才猛地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她靠着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媽媽,你怎麼了?”陸寧仰起小臉,擔憂地晃了晃她的手。
陸安也抿着唇,用小小的身體緊緊挨着她,像是在給她力量。
看着兩個孩子清澈又擔憂的眼睛,林念強忍住的淚水,終於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她沒有嚎啕大哭,只是無聲地流着淚,一顆一顆,砸在地上。
她蹲下身,將兩個孩子緊緊地、緊緊地摟在懷裏,仿佛要將他們揉進自己的骨血。
“媽媽沒事……”她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沙啞得厲害,“媽媽只是……有點累。”
是啊,太累了。
從覺醒那天起,她就緊繃着一根弦,不敢有絲毫鬆懈。
逃離,生子,謀生……她像一個不知疲倦的戰士,一路披荊斬棘。
她以爲自己已經足夠強大,可今天陸霆川和白月茹的出現,還是輕易地就撕開了她僞裝的堅硬外殼,露出了裏面鮮血淋漓的傷口。
“媽媽不哭。”陸安伸出小手,笨拙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學着大人的口氣說,“男子漢,保護媽媽。”
“寧寧也保護媽媽!”陸寧也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拍着她的後背。
林念看着兩個懂事的孩子,破涕爲笑。
是啊,她還有他們。
他們是她的軟肋,更是她的鎧甲。
爲了他們,她什麼都不怕。
陸霆霆川又如何?白月茹又如何?
只要他們敢搶她的孩子,她就敢跟他們拼命!
回到家,林念關上院門,將所有的紛擾都隔絕在外。
她沒有時間沉溺在悲傷裏。
她用冷水洗了把臉,看着鏡子裏那個眼睛微腫,但目光重新變得堅毅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氣。
林念,你要振作起來!
你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炮灰女配了!
你有手有腳,有頭腦,有疼愛的孩子,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情緒的宣泄過後,是無窮的動力。
林念開始着手布置這個屬於他們三人的新家。
她把屋子裏的每個角落都打掃得幹幹淨淨,從舊貨市場淘來了便宜又結實的桌椅板凳,擦洗幹淨後擺放整齊。
她還扯了幾尺最便宜的碎花布,踩着借來的縫紉機,連夜給窗戶縫上了新的窗簾。
當帶着陽光味道的窗簾掛上去的那一刻,這個簡陋的小屋,瞬間有了家的溫馨。
院子裏的那片空地,她也沒讓它閒着。
她帶着陸安和陸寧,一起翻土、除草,開辟出了一小塊菜地。
他們種上了應季的青菜、辣椒和蔥。
孩子們玩得滿身是泥,笑聲清脆,給這個沉寂的小院帶來了勃勃的生機。
安頓好生活,林念便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她的小吃攤上。
經歷了幼兒園的風波,她更加明白,只有自己足夠強大,賺到足夠多的錢,才能給孩子最好的保護。
搬了新家,離市場更近了,她出攤也更方便。
她不再滿足於只賣麻辣燙。
八十年代,物資雖然不如後世豐富,但人們對美食的追求卻從未停止。
林念憑借着前世的記憶和自己對廚藝的領悟,開始研發新的菜品。
她托人弄來豬頭肉、豬耳朵、雞爪、豆幹等食材,用幾十種香料,反復調試,熬制出了一鍋香氣逼人的秘制滷水。
滷味一出鍋,醬紅油亮,香氣能飄出半條街。
她還研究了涼拌菜。
爽口的涼拌黃瓜、酸辣開胃的涼拌海帶絲、麻辣勁道的涼拌豆皮……
每一樣都用她精心調制的醬汁拌勻,好吃得讓人停不下來。
重新開業那天,林念的小攤前煥然一新。
除了熱氣騰騰的麻辣燙,還多了幾個裝着滷味和涼菜的大盆。
“喲,林老板,出新品啦?”老顧客們眼前一亮。
“大家嚐嚐,新做的滷味和涼菜,不好吃不要錢!”林念笑吟吟地招呼着。
有人抱着試試看的心態買了一份滷豬耳朵。
那豬耳朵滷得軟爛入味,口感又脆又有嚼勁,配上林念特制的辣椒油,一口下去,滿嘴留香。
“我的天!老板娘,你這手藝絕了!太好吃了!”
一傳十,十傳百。
“林記小吃”推出新品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在軍區大院傳開了。
原本麻辣燙的生意就很好,現在加上了滷味和涼菜,簡直是火上澆油。
每天一出攤,攤位前就排起了長龍。
來買的不僅有軍嫂和孩子,還有許多下班的單身軍官。
訓練了一天,又累又乏,來一份麻辣燙,再切上半斤滷味,配上冰鎮的汽水,簡直是人間享受。
林念每天忙得腳不沾地,但數着手裏越來越多的錢,她心裏就無比踏實。
她用自己的雙手,爲自己和孩子,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硬生生地砸出了一條生路,打造出了一個安穩的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