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劇痛……現實世界的殘酷感知如同冰水澆頭，將張燚從那個宏大而神秘的意識空間中強行拽回。
他猛地睜開眼，鹹澀的海水立刻涌入，嗆得他再次劇烈咳嗽，肺部如同被撕裂。手中緊緊攥着的，是那個觸感冰涼、結構精巧、表面流轉着微弱藍光的【單人水下呼吸器】。
這不是幻覺！
剛才那一切——奇異的工廠空間、浩瀚的造物、直接響徹意識的聲音、還有那強行灌輸的關於“分解”與“合成”的知識——都是真實的！
“源初工廠”……文明火種……對抗“淨化者”的作弊器……
這些信息碎片在他腦海中瘋狂沖撞，帶來一種顛覆認知的眩暈感。但此刻，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消化和理解。
因爲，死亡近在咫尺！
就在他前方不足二十米的海面上，三只形態猙獰的怪物，正破開波浪，以一種違反流體力學的方式，朝着他疾速逼近！
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仿佛是由粘稠的陰影、腐爛的有機物和扭曲的金屬碎片強行糅合而成的造物。主體大致呈流線型，但表面不斷蠕動着，伸出又縮回類似觸手或利爪的附肢。它們沒有明顯的眼睛，只在身體前端閃爍着兩點令人不寒而栗的幽綠色光芒，死死地鎖定着張燚，散發出一種冰冷、飢餓、純粹的惡意。
“清道夫”……“淨化者”的低階衍生體！
意識空間中最後的警告如同警鍾般在腦中轟鳴！
跑！必須立刻逃跑！
但在這一望無際、波濤洶涌的海面上，他能往哪裏跑？他的體力早已瀕臨耗盡，遊泳的速度在這些怪物面前慢得像蝸牛！
絕望如同海草，再次纏繞上他的心髒。
不！不能放棄！
他剛剛獲得了難以想象的力量！哪怕只是最基礎的應用！
他的目光瞬間落在了手中的【單人水下呼吸器】上。這是工廠根據他的生存需求，自動合成的第一件物品！也是他此刻唯一的生機！
幾乎沒有絲毫猶豫，他憑着剛才被灌輸的本能知識，手忙腳亂地將呼吸器的咬嘴塞進口中，固定好頭帶，然後猛地按下了側面一個不起眼的按鈕！
“咔噠”一聲輕響，呼吸器前端的過濾裝置亮起柔和的藍光，開始工作。他深吸一口氣，一股雖然帶着塑料味、但確實純淨可呼吸的空氣涌入肺部，暫時緩解了窒息的痛苦。
但這還不夠！呼吸器只能讓他在水下存活，卻無法擺脫這些怪物的追殺！
他的大腦在求生本能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分解？合成？需要“源質”？
源質是什麼？在哪裏？
他的目光瘋狂掃視四周。海水？不行，意識中的知識告訴他，普通物質蘊含的源質極其稀薄，效率太低。生物？這些“清道夫”？
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分解它們！
想到就做！張燚集中起剛剛在意識空間中體驗過、但還極其生疏的精神力，試圖鎖定最近的那只“清道夫”，並啓動“分解”指令。
然而，他的精神力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而冰冷的牆壁！那怪物周身似乎籠罩着一層強大的能量場，不僅輕易彈開了他微弱的精神探測，反而引來了一陣更加尖銳、充滿嘲弄意味的精神嘶鳴，刺痛了他的大腦！
不行！這些怪物本身蘊含的能量層級太高，或者其結構被“淨化者”的力量保護着，以他目前的狀態和權限，根本無法分解！
怎麼辦？！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際，那只沖在最前面的“清道夫”已經逼近到十米之內！它猛地張開前端——那並非嘴巴，而是一個不斷旋轉、布滿利齒狀能量結構的黑洞——一股強大的吸力瞬間傳來，拉扯着張燚向它靠近！同時，另外兩只也從側後方包抄過來，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完了！
張燚心中一片冰涼。剛剛獲得的希望，轉眼就要破滅了嗎？
就在這生死一線間，他的腳似乎踢到了什麼東西，一個硬物。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透過渾濁的海水，隱約看到那是一截斷裂的、扭曲的金屬杆，似乎是船上的某個部件，表面還殘留着斑駁的油漆和“遠航者號”特有的標識。
船！李耀！雷烈！
夥伴們生死未卜，他絕不能死在這裏！
強烈的憤怒和不甘，混合着求生的意志，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發！他不再試圖去分解那些強大的怪物，而是將全部的精神力，集中到了腳下那截不起眼的、隨着海浪漂浮的金屬殘骸上！
分解！
他在心中發出無聲的咆哮！
這一次，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在他的精神感知中，那截冰冷的、死寂的金屬殘骸，其內部結構瞬間變得“透明”，無數微小的、閃爍着各色光點的基本粒子（源質？）從物質結構中剝離出來，如同受到指引般，匯入到他意識深處那個剛剛建立起的、與“源初工廠”的微弱連接通道之中！
整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幾乎在他念頭產生的瞬間，那截金屬殘骸就在他眼前，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一般，憑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感覺到自己與那個神秘工廠空間的鏈接穩固了一絲，並且獲得了一小股微弱但確實存在的“能量”。
這就是源質！通過分解物質獲得！
幾乎在同一時間，關於合成選項的知識自動浮現。他現在擁有的這點源質，不足以合成強大的武器，但可以合成一些簡單的東西……
他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合成列表中的一個選項——【高頻振動粒子匕首】！一種利用粒子高頻振動產生極致切割力的小型近戰武器，所需源質恰好是他剛剛分解金屬殘骸所獲得的量！
合成！
意念閃動！
手中微微一沉，那柄流轉着微弱藍光的【單人水下呼吸器】旁邊，瞬間多出了一把造型簡潔、刃身閃爍着不穩定粒子流光的短匕！
這一切描述起來漫長，實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此時，那只爲首的“清道夫”已經張開黑洞般的吸盤，幾乎要將他吞沒！那強大的吸力讓張燚無法穩住身形，眼看就要被拖入死亡的深淵！
“啊——！”張燚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怒吼，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他反手握住那柄剛剛合成的粒子匕首，用盡全身力氣，朝着那近在咫尺的、旋轉的能量利齒黑洞，狠狠地刺了進去！
“嗤——！！！”
一種並非金屬碰撞、而是能量劇烈幹擾湮滅的、令人牙酸的尖銳聲響爆開！
粒子匕首上高頻振動的能量流，與“清道夫”吸盤內的能量結構發生了劇烈的沖突！幽綠色的能量碎片如同煙花般炸裂！
“嘶嘎——！！！”
那怪物發出了絕非生物所能發出的、充滿了痛苦和暴怒的刺耳尖嘯！吸力驟然消失，它那扭曲的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前端被匕首刺入的地方，能量結構變得極不穩定，幽綠的光芒瘋狂閃爍！
有效！
張燚心中狂喜！但他來不及慶祝，因爲另外兩只“清道夫”已經從側後方撲了上來，陰影般的觸手帶着腐蝕性的能量，狠狠抽向他的後背和頭部！
生死關頭，張燚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潛力。他猛地拔出匕首（帶出了一蓬幽綠色的、類似能量血液的霧氣），借助海水的浮力和剛才吸力消失的慣性，身體拼命向一側翻滾！
“嗖！嗖！”
兩道陰影觸手擦着他的身體掠過，帶起的腐蝕性能量讓他裸露的皮膚感到一陣灼痛！
不能留在水面！目標太大！
他毫不猶豫，一個猛子扎進了冰冷的海水之下！
水下能見度極低，渾濁不堪，只有怪物身上散發的幽綠光芒和手中粒子匕首的藍光，在黑暗中勾勒出詭異的輪廓。那三只受傷和被激怒的“清道夫”也立刻潛入水中，如同附骨之蛆般緊追不舍。
張燚拼命蹬水，向着更深、更暗的海域遊去。他必須利用復雜的水下環境和有限的視野周旋。手中的粒子匕首是他唯一的武器，但剛才那一擊已經消耗了匕首大部分能量，光芒明顯暗淡了許多。而分解那截金屬殘骸獲得的源質也已經耗盡，無法再次合成。
他需要更多的源質！需要分解更多的東西！
他在渾濁的海水中艱難地尋找着任何可以分解的物體——破碎的木板、塑料碎片、不知名的海草……只要是物質，他都嚐試着用精神力去觸碰、分解。
效率很低。一塊巴掌大的木板，分解後獲得的源質微乎其微，幾乎感覺不到增長。而在這個過程中，他還要分神躲避身後越來越近的追殺。
一只“清道夫”從側下方猛地竄出，利爪般的附肢劃向他的腰部！張燚險之又險地扭身避開，反手一匕首劃過去，但這次只是在其堅硬的表皮上留下了一道淺痕，未能造成有效傷害。匕首的能量更弱了。
另一只則從上方噴吐出一股墨綠色的、帶有強烈腐蝕性和粘性的能量網，試圖困住他。張燚拼命下潛，能量網擦着他的頭頂掠過，將附近一小片海域的海水都染成了詭異的綠色，散發着刺鼻的氣味。
體力在飛速消耗，精神力也因爲持續使用而開始感到疲憊和刺痛。手中的粒子匕首光芒已經微弱到幾乎看不見，隨時可能失效。
絕望再次如同深海的壓力般籠罩下來。難道剛剛獲得金手指，就要因爲“藍量”不足而葬身魚腹嗎？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掙扎的時候，他的腳踝似乎觸碰到了什麼東西，軟軟的，帶着一定的韌性。
他下意識地低頭，透過粒子匕首最後一點微光，看到那是一具……屍體。
一具已經被海水泡得腫脹發白、面目模糊的人類屍體，穿着普通的衣物，隨着海浪緩緩漂浮。可能是海嘯中遇難的無數不幸者之一。
張燚的心猛地一抽，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和惡心涌上心頭。
分解……屍體？
這個念頭讓他感到一陣生理和心理上的強烈不適。這簡直是對生命最後的褻瀆！
然而，身後怪物的嘶鳴和逼近的死亡威脅，像冰冷的鞭子抽打着他。
活下去！必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資格談論尊嚴和道德！
他閉上眼睛，強忍着巨大的心理障礙，將顫抖的精神力集中到了那具冰冷的屍體上。
分解！
指令下達的瞬間，他感覺到了一種與分解金屬、木材截然不同的“觸感”。屍體中蘊含的源質，似乎更加……復雜，更加……濃鬱？
幾乎在屍體消失的同時，一股遠比之前分解金屬殘骸要龐大、要精純得多的能量流，如同溪流匯入江河，涌入了他的意識連接通道！
他感覺到自己與“源初工廠”的鏈接瞬間穩固和清晰了一大截！之前那種生澀、微弱的感覺消退了不少，仿佛信號從一格變成了三格！
而合成列表中，原本灰色的、代表能量不足的選項，瞬間亮起了好幾個！包括【強化型粒子匕首】、【水下推進器】、甚至還有【小型能量護盾發生器】！
原來……生物體，尤其是智慧生命體，蘊含的源質如此豐富？！
這個發現讓張燚在絕境中看到生機的同時，也感到了一種深沉的、難以言喻的悲哀。這“源初工廠”的力量，難道是要建立在……對其他生命的“掠奪”之上嗎？
但現在，他沒有時間深思倫理問題。
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合成【水下推進器】和補充【強化型粒子匕首】的能量！
光芒一閃，一個流線型的、帶有握柄和小型螺旋槳的裝置出現在他另一只手中，同時，原本暗淡的粒子匕首再次煥發出穩定而強烈的藍色流光！
他猛地啓動水下推進器！
“嗡——”
一股強大的推力從身後傳來，拉着他瞬間加速，如同一條劍魚般竄了出去，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身後兩只“清道夫”的撲擊！
速度！他獲得了速度！
張燚心中狂喜，操控着推進器，在黑暗的水下劃出一道曲折的軌跡，試圖甩開身後的追兵。強化後的粒子匕首也給了他更多的底氣。
然而，那三只“清道夫”顯然並不打算放棄。它們發出更加憤怒的嘶鳴，周身幽綠光芒大盛，速度竟然也陡然提升，如同三道鬼影，死死地咬在他的身後！
一場驚心動魄的水下追逐戰，在這片剛剛經歷浩劫的死亡之海中上演。
張燚憑借着剛剛獲得的力量和裝備，以及求生的本能，與這三只恐怖怪物，進行着力量懸殊的周旋。他時而利用水下礁石（分解它們獲得的源質極少）的陰影躲避，時而用粒子匕首進行短暫而凶險的反擊，時而又依靠推進器爆發速度拉開距離。
但怪物的適應能力和追蹤能力極強，始終無法徹底擺脫。而且，他能感覺到，推進器的能量和粒子匕首的能量，都在持續消耗。他需要不斷地尋找可以分解的物體，來補充源質。
這變成了一場消耗戰。而他的體力、精神力和可分解的“資源”，都在快速減少。
就在他感到越來越力不從心，推進器速度開始下降，一只“清道夫”的陰影觸手幾乎要纏上他腳踝的瞬間——
突然！
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龐大、精純、仿佛蘊含着某種生命本源力量的源質流，毫無征兆地、洶涌澎湃地涌入了他的意識鏈接通道！
這股能量是如此巨大，以至於張燚感覺自己的意識鏈接瞬間被撐大、加固，與“源初工廠”的聯系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穩固！仿佛從一條小溪，瞬間變成了一條奔騰的大河！
合成列表中，大量之前灰色不可用的選項，瞬間被點亮，甚至包括一些他完全無法理解其功能和原理的復雜造物藍圖！
怎麼回事？！哪裏來的這麼多源質？！
他驚愕地“看”向源質涌來的方向——並非來自他正在分解的某件物品，而是來自……更遠的下方，更深的海底？
仿佛有什麼巨大的、蘊含恐怖能量的東西，剛剛被……分解了？而且是被動地、被某種更強的力量強行分解了？
是工廠自主運行的機制？還是……別的什麼？
沒時間細想，這突如其來的“能量灌注”如同雪中送炭！他毫不猶豫地瞬間補充了推進器和粒子匕首的全部能量，甚至合成了一面小型的能量護盾環繞在身前！
“嗡！”
推進器功率全開，帶着他猛地向上沖去！能量護盾彈開了側面襲來的腐蝕性能量攻擊！
他如同一條掙脫漁網的鯊魚，速度暴增，瞬間將與追兵的距離拉開！
那三只“清道夫”發出了極其不甘和暴怒的嘶鳴，但它們似乎也察覺到了某種變化，或者是那股突然出現的龐大源質讓它們感到了忌憚，追擊的速度慢了下來，幽綠的光芒閃爍不定。
張燚不敢停留，操控推進器，頭也不回地向着遠離它們的方向，向着他認爲可能安全的水面，全力沖刺！
他沖破了海面，重新呼吸到灼熱而污濁的空氣。他不敢停下，繼續使用推進器在海面上高速滑行，直到將那片區域遠遠甩在身後，直到再也感覺不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惡意鎖定，直到推進器的能量再次即將耗盡，他才精疲力盡地停了下來，漂浮在海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暫時……安全了？
他回頭望向那片依舊混沌的海域，心有餘悸。那三只“清道夫”沒有追來。
他活下來了。在滅世海嘯和恐怖怪物的雙重夾擊下，憑借着剛剛獲得的、充滿謎團的“源初工廠”的力量，僥幸活了下來。
他抬起手，看着手中那柄依舊流轉着藍光的粒子匕首，感受着意識深處那個已然穩固的、通往神秘空間的鏈接。
這就是……“源初工廠”嗎？
以物質和生命爲燃料，驅動合成與創造的……文明火種？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遠方，那個巨大半球體輪廓之前出現的海域，此刻已經被更濃的霧氣籠罩，看不真切。
剛才那股救命的龐大源質，到底來自哪裏？與那個輪廓有關嗎？
還有，李耀和雷烈，他們到底在哪裏？是像那具屍體一樣，沉入了冰冷的海底，化爲了源質？還是……也在這片絕望的汪洋中，掙扎求生？
剛剛獲得力量的張燚，還來不及喜悅，就被更深的謎團和孤獨所包圍。
他這艘剛剛啓航的、承載着文明火種的孤舟，又將駛向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