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撕開夜幕的瞬間，營地像被抽幹了聲音。
林修後背抵着半根燒焦的木柱，右臂從肩到肘爬滿蛛網狀黑紋，指尖剛觸到那些冰涼的紋路，就像被蛇信子舔過似的打了個寒顫。
魔鏡浮在眼前，猩紅警告刺得他瞳孔收縮——【警告：精神負荷超限，同步率升至23%】。
他咬着後槽牙摸向懷中，掏出塊裹着獸皮的魔核碎片，血痂未愈的掌心剛貼上碎片，腐臭的黑紫色能量便順着血管竄進心髒。
冷汗瞬間浸透粗布短衫，順着下巴砸在雪地上，濺起細小的冰花。
“頭。”鐵柱的聲音從左側傳來。
林修偏頭，看見這個壯得像石墩子的漢子正單膝跪在雪堆裏，用撕下的衣襟給手腕上的咬痕止血，血珠子順着指縫往下淌，在雪地上洇出暗紅的星子。
鐵柱抬頭時，眼底血絲像蛛網般纏着瞳孔：“你救了所有人......可你自己，快撐不住了。”
林修扯了扯嘴角，魔核碎片在掌心灼得生疼，卻比不過右臂裏翻涌的冰碴子。
他望着遠處還在昏迷的弟兄，喉嚨發緊：“撐不住也得撐。
灰瞳女不是偶然。“風卷着雪粒撲進他裂開的嘴唇，帶着鐵鏽味，”她們在找我。“
“咕嘟”一聲，半袋水囊遞到眼前。
疤臉張不知何時蹲在了旁邊，臉上那道從眉骨到下頜的刀疤被凍得發紫，目光掃過林修臂上的黑紋時頓了頓，又迅速移開：“你剛才......像鬼附身。”
林修仰頭灌了口水，冰水順着喉嚨刺得胃裏抽痛。
他盯着水囊裏晃動的倒影——眼底的暗紅還沒褪盡，像兩團燒得只剩餘燼的火：“差不多。”他把水囊遞回去，指腹蹭過疤臉張手背上的老繭，“我只是把別人塞給我的痛苦，原樣還了回去。”
火堆突然噼啪炸響。
林修轉頭，看見小豆子蜷在火堆旁，灰撲撲的破棉襖裹着單薄的身子，睫毛上還沾着血漬，可那雙原本空洞的眼睛正追着他轉。
少年嘴唇動了動，伸出凍得通紅的手，輕輕勾住了他的衣角。
林修喉結滾了滾。
他蹲下來，指尖剛碰到小豆子發顫的手腕，少年就像受了驚的小鹿要縮回去，卻又舍不得鬆開攥着衣角的手。“不怕了。”他放輕聲音，哈出的白氣模糊了兩人的臉，“夢裏的東西，殺不死你。”小豆子的手指慢慢收緊，指節因爲用力泛白，卻沒再鬆開。
“林哥！”鐵柱突然低喝。
林修猛地抬頭，只見崖頂那道黑影快得像道閃電，岩脊上的積雪被帶起一片白霧。
魔鏡在他心口發燙，【恐懼值+6（目標：哨牙，任務失敗恐懼）】的提示讓他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昨夜的記憶突然涌上來——灰瞳女念咒前，他聽見的不是風聲，是振翅聲，像某種禽類的翅膀拍打空氣，卻比禿鷲的爪子更冷。
“魔淵的眼。”林修霍然起身，右臂的黑紋瞬間爬至手肘，疼得他踉蹌半步。
鐵柱趕緊扶住他，卻被他攥住手腕推開：“去把弟兄們叫醒，帶小豆子躲進岩縫。”他摸向腰間的短刀，刀鞘上還沾着灰瞳女崩解時的黑灰，“疤臉張，你守着傷員。”
疤臉張沒說話，只是把短刀往掌心一拋又接住，刀身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
鐵柱已經扛起小豆子往岩縫跑，少年趴在他肩頭，終於鬆開了林修的衣角，卻伸着脖子往他這邊看。
林修望着崖頂逐漸消失的黑影，魔鏡在胸口劇烈跳動，像有活物在撞門。
他摸出懷裏另一塊碎片——那是從蝕骨者屍體上摳下來的殘核，表面還凝着暗金色的血晶。
晨光爬上他的臉，把他臂上的黑紋照得更清晰了，像條隨時會蘇醒的毒蛇。
他深吸一口氣，指尖在兩塊碎片上輕輕一碰。
林修掌心的魔核碎片與蝕骨者殘核剛相觸，兩股腐臭的能量便像毒蛇交纏般竄入血管。
他膝蓋一彎幾乎栽倒，額角的冷汗滴在碎片上，濺起幾點幽藍火星——那是魔淵能量與他體內系統共鳴的光痕。
“看！”疤臉張突然粗着嗓子喊。
林修順着他的視線低頭，只見兩團能量在雪地上投出一道淡紫色光痕，像根細針般扎向北方深谷。
魔鏡適時彈出提示：【檢測到逆向定位信號，源點：岩穴內生物】。
“疤臉張，帶五個人清理營地。”林修抹了把臉上的血汗，聲音像砂紙擦過鐵片，“屍體裹獸皮埋進冰縫，別留半塊碎肉——魔淵的蛆蟲最愛啃帶怨氣的骨頭。”他轉頭看向鐵柱，後者正用草繩捆扎傷員的藥囊，指節因爲用力泛白，“你守着小豆子他們，要是我沒回來......”
“放屁！”鐵柱猛地直起腰，藥囊“咚”地砸在雪地上，“你右臂的黑紋都快爬進心口了，還追什麼蝙蝠？”他大步跨過來，粗糙的手掌按在林修肩頭，燙得驚人，“昨夜你用盾擋下七波腐蝕術，同步率都23%了！
系統警告說超過30%會精神崩潰，你當老子不識字？“
林修盯着鐵柱眼底的紅血絲，突然笑了。
他抬起左手，用拇指抹掉鐵柱臉上的血漬——那是方才替他擋蝕骨者爪擊時濺的：“它要是能活着把信送回去，下次來的就不是灰瞳女，是蝕心殿的王。”他抽回手，指尖在鐵柱手背上重重一叩，“現在我追它，是收賬；等王來了，就是要命。”
鐵柱的喉結動了動，最終攥緊腰間的短刀，刀尖在雪地上劃出深痕：“半柱香。”他咬着牙說，“半柱香沒回來，老子背也要把你背回來。”
林修沒接話。
他轉身走向斷崖，靴底碾碎的雪粒在晨光裏閃着碎鑽似的光。
右臂的黑紋每爬一寸，就像有冰錐在骨縫裏攪動，可他走得極穩，一步一個血印子——方才摸碎片時崩裂的掌心血還在淌。
崖壁的碎石硌得膝蓋生疼。
林修貼着岩縫往上挪，耳朵捕捉着上方的動靜。
終於，他聽見了——骨爪刮擦石壁的“刺啦”聲，混着某種禽類的低鳴。
他屏住呼吸，透過石縫望去：那只“蝙蝠”正單腳立在岩穴口，黑翼收攏如兩片腐葉，骨爪在石壁刻着暗紅符文——是魔淵特有的定位標記。
魔鏡在胸口發燙，【恐懼值+9（目標：哨牙，警覺恐懼）】的提示讓林修眼尾一跳。
他摸出塊拇指大的魔核碎片，輕輕拋向側方山澗。
“咔——”碎石滾落的脆響驚得哨牙猛地轉頭。
黑翼“唰”地展開，露出翼膜下暗紅的血管，像兩攤凝固的血。
魔鏡瘋狂跳動：【恐懼值+12（突發驚懼）】！
林修抓住這刹那空當。
他暴起躍出岩縫，右手的恐懼之刃在晨光裏凝成實質——那是柄由深紫霧氣構成的匕首，尖端滴着黑色黏液。
哨牙的瞳孔驟然收縮成細線，剛要振翅，刀刃已貫入它心口。
“嗤——”腐臭的黑血噴在林修臉上。
哨牙的爪子扣住他的手腕，骨節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人類......你敢......”它的聲音像破風箱，尾音突然哽住，喉嚨裏滾出個血紅色晶球。
林修瞳孔驟縮。
他早見過這種血晶——灰瞳女死前也想吐，被他一刀捅碎了喉嚨。
這次他早有準備，左手按在胸口低喝：“絕望之盾！”
無形的波紋驟然擴散。
血晶爆裂的瞬間，淡金色光盾在他身周亮起，卻被沖擊力撞得劇烈震顫，裂紋像蛛網般爬滿盾面。
林修被掀得撞在岩壁上，後腦勺磕出悶響，右臂的黑紋趁機竄上胸口，在鎖骨處盤成猙獰的蛇形。
哨牙的身體開始崩解。
林修扯下它頸間的骨鏈，血晶殘渣還黏在掌心，泛着妖異的紫。
魔鏡適時彈出信息：【檢測到加密魔紋，來源：蝕心殿高層】。
“蝕心殿......”林修舔了舔嘴角的血，視線投向深谷方向。
那裏霧氣未散，像團裹着毒刺的棉花，“你們找我？”他輕聲說，指腹摩挲着血晶殘渣，“正好，我也想問你們——當年在邊軍屠村的夜裏，爲什麼非得是我父母？
爲什麼他們的血，能喂飽你們的魔？“
山風卷起他的衣角。
林修靠着岩壁緩緩坐下，摸出最後半塊魔核塞進嘴裏。
腐臭的能量順着喉嚨燒進胃裏，卻比不過胸口那團火——那是從七歲那年就埋下的，看着父母被釘在祭台上時，燒穿所有恐懼與絕望的火。
他攥緊血晶殘渣，指節發白。
遠處傳來鐵柱的呼喊，模糊得像隔了層毛氈。
林修扶着岩壁站起來，右臂的黑紋還在往心髒爬，可他走得比來時更穩。
“得把這東西......”他踉蹌兩步，又站直了，“磨成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