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驍野沒說話,只俯身,在她額角落下一吻。
許久,方才低啞開口:
“沒事。”
葉星瀾還沒來得及問更多,病房大門就被人匆匆推開了。
是賀雲川。
那雙冷靜克制、總帶着疏離的眼睛,此刻罕見地染上了急意:
“阿野,查到了。”
冷不防他看見了秦驍野身邊的葉星瀾。
賀雲川一怔,眉心緊蹙了幾分,眼底掠過復雜的情緒。
葉星瀾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一瞬的眼神變化,心中驟然一緊。
她知道。
賀雲川查到的。
一定與陸臨川或者和她有關。
秦驍野同樣察覺到了賀雲川的猶豫。
他微微皺眉,隨即拉過葉星瀾的手,十指相扣。
語氣沉穩,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沒事,說吧,瀾瀾她不是外人。”
賀雲川望着他們十指相扣的模樣,沉默了幾息,才開口:
“阿昭包抄清剿的時候,外圍遭受到的伏擊,我們原本以爲只是臨時外援,但通過屍體指紋比對,確認了參與清剿中背後夾擊的人——其中一部分,來自陸家……”
他特地停了停,看向葉星瀾的眼神愈發凝重:
“另一部分……是葉家。”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
針落可聞。
秦驍野的眸色在刹那間沉至極點,薄唇緊抿,周身氣壓驟然冰冷。
而他掌心中屬於葉星瀾的手,也在那一刻猛然繃緊。
他啓口問道:
“確認無誤?”
賀雲川點頭:
“確認無誤。”
葉星瀾驟然抬頭。
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
她指尖微微發抖,眼神卻倔強地盯着賀雲川。
“你剛才說……葉家?”
聲音很輕,卻幾乎是咬着字問出來的。
賀雲川眉頭緊蹙,最終點了點頭:
“以防萬一,我們還特地抓了幾個活口,他們受不住刑,全招了。與我們的情報一模一樣。”
她張了張嘴,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上一世,她只知道圍剿秦驍野莊園的人裏面有陸家,可是她卻從來不知道,原來葉家……也在其列。
那一瞬間,她終於明白,上一世秦驍野要在剛剛死裏逃生後,仍然堅持負傷趕往暗牢,對葉家人下手的原因。
那個時候的秦驍野,就像從地獄爬出來的修羅一樣。
故不得自己重傷未愈,親自拎着刀去了秦家刑訊的暗牢。
暗牢中,十餘個葉家人被綁住雙手,吊在刑架上,早已血肉模糊,形如厲鬼。
可秦驍野冷冷地看着他們,卻沒有絲毫的憐憫。
他掄起帶刺的鋼鞭,沾了辣椒水就開始狠狠抽.打。
鮮血濺了滿牆。
慘叫聲更是在暗牢裏此起彼伏。
可秦驍野猶不解恨,甚至將刀遞給身邊的許之行,冷聲道:
“碘伏備好,每個人三萬六千刀,少一刀都不許他們咽氣。”
對於這種事情,許之行可是一把好手。
求饒聲充斥在暗牢裏。
可是許之行根本就不聽。
挑準一個人,剖一片,就丟進爐火裏一片。
一時間,整個暗牢都散發着生肉烤焦的香氣。
宛如煉獄一般,十分可怖。
葉星瀾早就知道,秦驍野的手段狠戾殘忍。
可是真當她親耳聽到,秦驍野這樣對待她的親人們時,葉星瀾還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瘋了一樣地往暗牢跑去,不顧手下人的阻攔,說什麼都要闖進去。
“秦驍野!你就是個畜生!他們是我的親人!”
可她被攔在牢門之外,只能哭着嘶喊:
“混蛋!畜生!你怎麼能這麼對他們……”
也是在那個時候,暗牢的大門打開了——
葉星瀾永遠都忘不了。
那天是整個三伏裏最熱的一天。
可秦驍野卻披着厚重的風衣走出來,臉色蒼白得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
他輕輕地咳嗽着,連聲音都失去了平日裏的狠戾,只有無盡的虛弱。
沙啞的聲音裏帶着誘哄般的低柔:
“瀾瀾,你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他們不是你的親人……”
“他們不是,難道你這個畜生就是嗎?”
她仰着臉,仇恨地望着他,眼淚不爭氣地流了滿臉。
他靜靜地垂眸看她,眼底是一片受傷和破碎。
強撐着冷硬的嗓音裏,是怎麼掩蓋都掩蓋不住的疲倦和沙啞:
“瀾瀾,你怎麼就不肯信我一次呢?”
“哪怕……一次……”
這一句話讓如今的葉星瀾回想起來,才無比遲鈍地意識到。
那裏面。
竟還帶了一絲微不可聞的哀求……
想到這裏。
葉星瀾的心疼了一下,身上也不由自主地冷顫了一下。
這讓秦驍野敏銳地察覺到。
關切地問他:
“瀾瀾,怎麼了?”
抬眼。
葉星瀾那雙如同小鹿般潮溼的眸狠狠地撞進了秦驍野的心坎。
他不明白。
爲什麼那雙無辜的眼裏,會寫滿了悲傷……
是因爲……葉家人嗎?
那一刻他的心都疼了起來,連說話的聲音都柔.軟了許多,他懇切地望着她,比任何時候都希望得到她的信任。
“瀾瀾,你聽我說,他們……不是你的親人,其實那天他們襲擊,還想要殺的人裏面除了我還有……”
“你”字還沒有出口。
小小的人兒就毫不猶豫地撞進了他的懷裏。
緊緊地將他的窄腰摟住,啜泣聲在他胸前響起。
顫抖、低啞,卻又分外堅定。
“秦驍野,你說什麼我都信。”
秦驍野怔忡。
深不見底的眸認真地打量着懷中的人兒。
仿佛在試圖確認,她話語裏的每一寸真意。
明明昨晚,她才在他的懷裏,叫着另一個男人的名字,怎麼現在……
濃烈的酸意讓秦驍野心裏澀得難受,也讓他的心裏萌生了幾分的怯意。
他喉結輕滾,垂眸看她,眉心微蹙,低聲地對她說道:
“瀾瀾,我……我會比陸臨川更值得你相信。”
啊?
葉星瀾抬起頭。
眨巴着疑惑的眼,困惑地望着秦驍野。
她不明白。
爲什麼好端端的,話題又繞回了陸臨川?
“你說什麼?”
她輕聲問道。
眼尾還掛着有一點未幹的淚光,整個人認真得不像是在開玩笑。
她那般誠摯而又灼灼的目光,注視着他,仿佛要將他看穿。
秦驍野喉結一動,耳根竟微微泛紅,像是躲在陰暗處伺機而動,卻又被人當場拆穿了心思的小偷。
指尖下意識地收緊,他別開視線,唇角強牽一抹極淡的笑,眼底卻沉得近乎陰翳。
像是生怕她看穿,又更怕她看不見。
低聲道:
“沒什麼。”
可那聲音,卻像是帶刺的絲線,一寸寸地纏進了她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