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密集的雨絲織成一張灰蒙蒙的網,將整個城市裹得透不過氣。蘇晚站在公交站台下,指尖緊緊攥着手機,屏幕上那條陌生短信的字跡被雨水打溼的指尖蹭得有些模糊,卻字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心上。
五十萬賠償款、林浩宇和白若琪的背叛證據、神秘的條件……每一個字眼都在拉扯着她瀕臨崩潰的神經。她抬起頭,望向不遠處路燈下那個模糊的身影,那人依舊站在原地,帽檐壓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到一雙在雨幕中格外清亮的眼睛,正靜靜地注視着她。
沒有惡意,卻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壓迫感。
蘇晚深吸了一口冰冷的雨水氣息,壓下心頭的慌亂。她現在一無所有,連退路都被堵死了,就算這是個陷阱,她似乎也沒有拒絕的餘地。她攥緊背包帶,邁開沉重的腳步,朝着那個身影走了過去。
雨水順着她的發梢滴落,砸在水泥地面上,濺起細小的水花。距離越近,她越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沉穩的氣場——不是林浩宇那種刻意僞裝的溫柔,也不是主管那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更像是一種經歷過風浪後的平靜,帶着幾分疏離,又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
“是你發的短信?”蘇晚停下腳步,站在對方三米開外的地方,聲音因爲剛才的哭泣和淋雨,帶着明顯的沙啞,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對方點了點頭,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一把黑色的雨傘,緩緩遞到蘇晚面前:“先避雨,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是個女人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着歲月沉澱後的質感,聽起來約莫四十歲左右。蘇晚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過了雨傘。傘柄帶着對方手心殘留的溫度,在這冰冷的雨夜裏,竟帶來了一絲微弱的暖意。
“跟我來。”女人說完,轉身朝着街角的方向走去,步伐不快,卻很穩健。蘇晚握着雨傘,遲疑了幾秒,還是跟了上去。
街角處藏着一家不起眼的24小時便利店,暖黃的燈光透過玻璃門灑出來,驅散了些許雨夜的寒意。兩人走進店裏,店員趴在櫃台上打盹,對進來的客人毫無反應。女人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座位坐下,示意蘇晚坐在對面。
“喝點什麼?”女人問道,指了指旁邊的冰櫃。
“不用了,”蘇晚搖搖頭,將溼透的背包放在腳邊,雙手環抱在胸前,試圖抵御身上的寒意,“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幫我?你的條件,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有太多的疑問,像憋在胸腔裏的洪水,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
女人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去冰櫃拿了兩瓶熱牛奶,擰開一瓶遞給蘇晚:“先暖暖身子,別感冒了。你現在這個狀態,就算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你也聽不進去。”
蘇晚看着遞到面前的熱牛奶,瓶身傳來的溫度順着指尖蔓延到全身,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些。她沒有拒絕,接過牛奶抿了一口,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驅散了些許冰冷和疲憊。
女人在她對面坐下,慢悠悠地喝着牛奶,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上,像是在回憶什麼。沉默了約莫五分鍾,她才緩緩開口:“你可以叫我張姐。我曾經,也是星途公關的員工。”
“星途公關?”蘇晚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牛奶瓶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你認識我?還是說,你認識林浩宇和白若琪?”
“我認識他們,也知道你發生的一切。”張姐轉過頭,目光落在蘇晚臉上,那雙眼睛裏帶着明顯的惋惜,“我在星途待了十年,從基層做到客戶總監,最後卻因爲揭露了公司內部的一些貓膩,被他們用手段排擠了出去。”
蘇晚愣住了,她從未聽說過星途有這樣一位客戶總監。
“你沒聽說過我很正常,”張姐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笑了笑,笑容裏帶着幾分苦澀,“他們排擠我之後,就徹底抹去了我在星途的痕跡,就像我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林浩宇和白若琪這種踩着別人上位的手段,在星途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只是你太年輕,太相信別人,才會被他們算計得這麼慘。”
提到林浩宇和白若琪,蘇晚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握着牛奶瓶的手因爲用力而指節發白:“他們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對不對?打聽我的方案思路,篡改我的對接清單,都是他們早就設計好的騙局。”
“是,也不是。”張姐搖了搖頭,“一開始,他們或許只是嫉妒你的才華,想竊取你的方案上位,但後來,他們的行爲背後,可能還有人在推波助瀾。”
“推波助瀾?”蘇晚皺起眉頭,“你的意思是,除了他們兩個,還有別人在針對我?”
張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推到蘇晚面前:“這裏面,是林浩宇和白若琪篡改你項目文件的初步證據,包括他們私下傳輸修改後的清單的郵件記錄,還有白若琪偷偷拷貝你電腦裏方案草稿的操作日志截圖。這些雖然不能直接讓他們身敗名裂,但至少能證明,你不是因爲粗心大意才出錯的。”
蘇晚的心跳瞬間加速,她顫抖着伸出手,拿起那個牛皮紙信封,指尖因爲激動而微微發顫。她打開信封,裏面果然裝着幾張打印紙,上面清晰地記錄着郵件發送時間、接收地址,還有白若琪拷貝文件的具體時間和操作路徑,每一個細節都一目了然。
看着這些證據,蘇晚的眼眶再次紅了。不是因爲委屈,而是因爲憤怒,因爲終於有人能證明她的清白。
“這些證據,你是怎麼拿到的?”蘇晚抬起頭,看向張姐,眼神裏充滿了疑惑。這些都是公司內部的機密記錄,外人根本不可能獲取。
“我在星途待了十年,總有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渠道和人脈。”張姐沒有細說,只是淡淡帶過,“我之所以幫你,一方面是看不慣林浩宇和白若琪那種小人得志的嘴臉,另一方面,也是因爲你的遭遇,讓我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她頓了頓,目光變得深邃起來:“而且,我懷疑,你這次被陷害,不僅僅是職場競爭那麼簡單。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偏偏是你?爲什麼林浩宇和白若琪敢這麼明目張膽地算計你,甚至不惜讓公司蒙受損失?”
蘇晚愣住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一直以爲,只是因爲自己的方案太優秀,才被林浩宇和白若琪覬覦。
“你家裏,是不是曾經出過什麼變故?”張姐的聲音放低了一些,帶着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比如,你父親的公司,是不是在幾年前突然破產了?”
蘇晚的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雷電擊中一般,震驚地看着張姐:“你怎麼知道?”
這件事,她很少跟外人提起。當年父親的公司突然破產,父親承受不住打擊,一病不起,沒過多久就去世了。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光,她拼盡全力考上名牌大學,就是想以後能有能力查清父親公司破產的真相,讓母親過上好日子。
張姐看着她震驚的表情,輕輕嘆了口氣:“果然是這樣。你父親的公司當年破產,表面上是經營不善,實際上,是被人惡意打壓的。而那個背後動手腳的人,很可能就是星途公關現在的最大投資方老板——秦振雄。”
“秦振雄?”蘇晚的腦子一片空白,這個名字她從未聽過,“他爲什麼要打壓我父親的公司?我們家和他無冤無仇啊!”
“無冤無仇?”張姐搖了搖頭,眼神裏帶着一絲復雜,“商場上的恩怨,從來都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秦振雄這個人,手段狠辣,爲了擴張自己的商業版圖,不惜用各種卑劣的手段打壓競爭對手。你父親的公司當年發展勢頭很好,剛好擋了他的路。”
她看着蘇晚難以置信的表情,繼續說道:“我也是離開星途之後,才偶然查到一些蛛絲馬跡。而林浩宇和白若琪,很可能就是知道了這層關系,才敢這麼肆無忌憚地對你下手。他們或許以爲,就算把事情鬧大,秦振雄也不會坐視不管,甚至會暗中幫他們壓下這件事。”
蘇晚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開來。原來,她的遭遇從來都不是偶然,而是一場早已策劃好的陰謀。從她入職星途公關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走進了別人布下的陷阱。
父親的冤屈,自己的被陷害,這一切竟然都和那個叫秦振雄的男人有關。
“爲什麼……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蘇晚的聲音帶着顫抖,她不明白,張姐爲什麼要冒着風險,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告訴她一個陌生人。
“因爲我不想再看到有人被秦振雄和他身邊的人算計,不想再看到無辜的人蒙受不白之冤。”張姐的眼神裏帶着一絲堅定,“當年我沒有能力揭穿他們的真面目,只能狼狽地離開。現在,我希望你能有機會,查清真相,爲你父親,也爲我,討回一個公道。”
她站起身,看了一眼窗外漸漸變小的雨勢:“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這些證據你收好,以後會有用的。記住,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在你沒有足夠強大之前,一定要學會隱藏自己,蟄伏起來,等待反擊的時機。”
蘇晚看着張姐起身的背影,連忙問道:“張姐,我以後怎麼聯系你?如果我查到了更多線索,該去哪裏找你?”
張姐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如果有緣,我們還會再見的。你只需要記住,當你真正需要幫助的時候,我會出現的。對了,”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補充道,“星途公關茶水間的監控,或許會有你意想不到的收獲。”
說完,張姐轉身走出了便利店,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蘇晚一個人坐在原地,手裏緊緊攥着那個裝着證據的牛皮紙信封,腦子裏亂成一團麻。
秦振雄、父親的冤屈、星途公關的陰謀、茶水間的監控……無數的信息在她腦海裏盤旋,讓她既憤怒又迷茫。
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證據,又想起張姐臨走時說的話,心裏漸漸有了一絲微弱的光芒。雖然前路依舊布滿荊棘,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有了證據,有了線索,也有了反擊的方向。
雨漸漸停了,天邊泛起了一絲魚肚白。蘇晚站起身,走出便利店,清晨的空氣帶着雨後的清新,吸入肺中,讓她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不少。
她抬頭望向遠方,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灑在溼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她握緊了手裏的信封,眼神裏漸漸充滿了堅定。
林浩宇、白若琪,秦振雄,你們欠我的,欠我父親的,我一定會一點一點地查清楚,一定會讓你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一條新的短信,依舊是那個陌生號碼發來的:“記住張姐的話,別輕舉妄動。另外,小心星途公關的HR,她已經開始調查你的去向了。”
蘇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便利店的方向,又看了看四周。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卻讓她莫名地感到一陣寒意。
這個神秘的號碼,到底是誰在使用?對方似乎無處不在,不僅知道她的遭遇,還知道她的一舉一動。
是張姐嗎?還是另有其人?
蘇晚握緊了手機,加快了腳步,朝着老城區的方向走去。她知道,她必須盡快找一個安全的地方隱藏起來,開始整理線索,規劃下一步的行動。
而星途公關茶水間的監控裏,到底藏着什麼秘密?HR又爲什麼要調查她的去向?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個更深、更危險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