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領着李教授，一腳踏出店門，重新融入了外面的濃霧之中。
他沒有回頭，只是將一捆紙錢夾在腋下，另一只手拆開一捆，從中抽出一疊，隨手向空中一揚。
“譁啦啦——”
黃色的紙錢在昏黃的路燈下散開，如同紛飛的蝴蝶，飄飄揚揚地落向溼冷的街道。
“陰人借路，魍魎退散。”
他口中低聲念着口訣，聲音仿佛帶着某種力量，穿透了濃霧。
“叮鈴……”
引魂鈴的輕響，伴隨着口訣聲，在寂靜的街頭回蕩。
李教授的行屍，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後，動作僵硬卻富有節奏。
一人一屍，就這麼消失在了老街的盡頭。
陳伯呆立在門口，直到那詭異的鈴聲再也聽不見，他才猛地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來。
他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街道，又低頭看了看手機上剛剛到賬的付款記錄，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我的個乖乖……”
老頭兒嘴裏嘟囔着，手忙腳亂地把門板重新合上，還特意多插上了一道門栓，仿佛這樣才能隔絕外面的世界。
他回到躺椅上，拿起那本掉了漆的《周易》，翻了又翻，最後長嘆一口氣。
這世道，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
午夜的辰州，像一座被遺忘的孤島。
寬闊的馬路上空無一人，只有紅綠燈還在固執地交替閃爍，給這片死寂增添了幾分詭異的色彩。
林風走在人行道上，每隔十幾步，便會揚手撒出一把紙錢。
他走得不快，步伐沉穩。
身後的李教授，則像一個忠實的跟班，保持着固定的距離，一跳一跳地前進着。
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林風的影子，隨着他的走動而正常地左右搖擺。
而李教授的影子，則顯得極爲怪異。它不左右晃，而是隨着李教授的跳動，一上一下地起伏，像是一個被提線的木偶。
一左一右，一上一下。
“叮鈴……”
林風再次搖響引魂鈴。
他能感覺到，自從進了城，周圍窺探的“東西”就多了起來。
那些遊蕩在城市角落裏的孤魂野鬼，被李教授身上的屍氣所吸引，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
它們不敢靠得太近，只是遠遠地綴着，隱藏在濃霧和陰影裏。
但它們的數量，在不斷增加。
林風眉頭微皺。
《神級趕屍秘法》有雲：寧過千墳崗，不走十字路。
荒山野嶺雖然陰森，但鬼物稀少。
反倒是這人煙稠密的城市，藏污納垢，到了夜晚，各種孤魂野鬼遊蕩而出，遠比山裏要麻煩。
尤其是這種十字路口，更是陰氣匯聚之地。
他走到一個十字路口中央，停下了腳步。
四周的霧氣似乎更濃了，路燈的光暈都變得模糊不清。
空氣中，那股陰冷的氣息幾乎凝成了實質。
林風甚至能聽到，從四面八方傳來若有若無的竊竊私語，像是無數人在你耳邊低聲呢喃，卻又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
他將手中的紙錢，朝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撒了一把。
“四方遊魂，八方野鬼，此路我借，行個方便。”
“紙錢落地，各自取用，莫要驚擾，莫要跟隨。”
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開，壓過了那些惱人的呢喃。
然而，這一次，那些窺伺的“東西”並沒有像之前那樣退去。
反而，周圍的陰氣更重了。
林風感覺到，有一股不善的氣息，正從正前方快速逼近。
他抬起頭，看向馬路對面。
只見濃霧之中，一個模糊的黑影，正緩緩地朝他“飄”了過來。
那黑影沒有腳，下半身是一團繚繞的黑氣，離地半尺，速度卻不慢。
隨着它的靠近，一股濃鬱的怨氣撲面而來。
是個厲鬼。
而且看這怨氣的濃度，怕是死了有些年頭了。
林風心裏一沉。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這“買路錢”的規矩，對付一般的小鬼遊魂還行，但遇上這種成了氣候的厲鬼，就未必管用了。
這些家夥盤踞一方，把這片地盤視爲自己的領地，任何過路的“同行”，在它們看來都是一種挑釁。
“嗬……”
一聲低沉的嘶吼從黑影口中發出，它停在了距離林風不到十米的地方。
霧氣稍散，露出了它的模樣。
那是一個穿着破爛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臉色青黑，雙目空洞，一道猙獰的傷口從他的額頭一直延伸到下巴，幾乎將他的臉分成了兩半。
“過路……的……”
“留下……買路財……”
厲鬼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破舊的風箱，充滿了怨毒。
林風冷哼一聲。
他撒的紙錢，就是買路財。
這家夥收了錢，卻還不讓路，分明是想找茬。
“錢我已經給了，路，我也要過。”林-風的聲音沒有絲毫退讓，“識相的，就趕緊滾。”
他現在可沒工夫跟一只厲鬼在這裏耗。
“找……死……”
那保安厲鬼似乎被激怒了，身上的黑氣猛地暴漲，張開血盆大口，就朝着林風撲了過來！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站在林風身後的李教授，突然動了。
他那具幹癟的身體裏，發出一陣“咯咯”的骨骼摩擦聲。
一股比那厲鬼更加凶悍、更加原始的屍氣，從他身上轟然爆發！
那股屍氣，帶着來自神農架原始密林的蠻荒與煞氣，瞬間就將保安厲鬼的怨氣沖得七零八落。
保安厲鬼前沖的身形猛地一滯，空洞的眼睛裏，第一次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它……它感覺到了來自血脈深處的壓制！
眼前這個一蹦一跳的“僵屍”，根本不是普通的行屍！
它身上那股煞氣，足以讓任何鬼物魂飛魄散！
李教授緩緩抬起頭，鬥笠的陰影下，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只厲鬼。
他微張着嘴，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
“吼！”
這一聲咆哮，不像是人能發出的聲音，更像是某種遠古凶獸的怒吼。
保安厲鬼嚇得魂體都開始潰散，身上的黑氣瘋狂涌動，像是被煮沸的開水。
它二話不說，轉身就想逃。
“想走？”
林風眼中寒光一閃，左手引魂鈴猛地搖響。
“叮鈴鈴鈴——”
急促的鈴聲，化作一道道無形的音波，瞬間籠罩了那只保安厲鬼。
厲鬼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魂體劇烈地扭曲起來，像是被丟進油鍋裏一樣。
“收！”
林風右手掐訣，朝着厲鬼遙遙一指。
只見李教授猛地一躍而起，幹枯的手臂閃電般伸出，一把就抓住了那只想要逃竄的厲鬼。
那厲鬼在他手中拼命掙扎，卻像是被鐵鉗夾住的泥鰍，根本動彈不得。
李教授張開嘴，對準厲鬼的頭，猛地一吸。
“呼——”
保安厲鬼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整個魂體就被拉扯成一道黑煙，盡數被李教授吸入了口中。
做完這一切，李教授咂了咂嘴，似乎有些意猶未盡。
他身上的屍氣，似乎又壯大了一絲。
林風看着這一幕，也是有些咋舌。
他知道李教授的屍體因爲在神農架埋了三年，已經開始變異，但沒想到這麼猛。
居然能生吞厲鬼！
這已經超出行屍的範疇了。
“看來，得盡快把他送回去了。”林風心裏盤算着。
這種變異的屍體，留在外面多一天，就多一分失控的風險。
解決了這個小插曲，林風繼續帶着李教授，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
經過剛才那麼一鬧，周圍那些窺探的小鬼們早就嚇得屁滾尿流，跑得一個不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