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晴的大腦出現了一瞬間的宕機。
趕屍。
他說他正在趕屍。
這是什麼世紀新詞？
她見過吹牛的，沒見過把牛吹上平流層的。
李晴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荒唐，一種極致的荒唐感包裹了她。
這家夥，怕不是有什麼大病。
她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維持着一個刑警最後的職業素養。
“客人？”
她的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幹澀。
“就是……屍體？”
林風點點頭，似乎覺得她的理解能力還不錯。
“準確來說，是行屍。”
“行屍？”李晴重復了一遍，感覺自己像是在參與一場蹩腳的劇本殺，“電影裏那種一蹦一跳的？”
“差不多。”林風的回答依舊坦然得過分。
李晴深吸了一口氣，夜裏的涼風灌進肺裏，讓她混亂的思緒清醒了幾分。
她決定換個角度來解構眼前這個男人。
他不是瘋子。
一個瘋子不會在微信裏聊天那麼正常。
那麼，他就是個騙子，或者說，一個惡作劇愛好者。
他搞出這麼一出，目的只有一個——讓她知難而退，攪黃這次相親。
手段低劣，但創意滿分。
想通了這一點，李晴心頭那點因爲詭異氣氛而升起的波瀾，瞬間平復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戲耍的惱火。
她雙手抱在胸前，身體微微後仰，審視着眼前的林風。
“所以，你大半夜把我約到這個荒郊野嶺，還找了個群衆演員陪你演戲，就是爲了告訴我，你不想相親？”
林風愣了一下，顯然沒跟上她的思路。
“我沒有不想相親。”他老實回答，“而且，那也不是演員。”
李晴被他這副“我說的都是真話”的無辜模樣給氣笑了。
行，繼續演。
我倒要看看，你能演到什麼時候。
她抬起下巴，朝着不遠處那個立在樹下的鬥笠人示意了一下。
“那你的‘客人’，爲什麼站在那裏不動？需要插電充電嗎？”
這句嘲諷，換做一般人，恐怕早就繃不住了。
林風卻只是無奈地解釋道：“活人身上的陽氣，會驚擾到他。離遠一點，對我們都好。”
“哦？”李晴挑了挑眉，“聽起來還挺科學的。”
她覺得跟這家夥繼續掰扯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簡直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
她決定直擊要害。
“行，林風，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費這麼大勁，無非就是對我，或者對這次相親不滿意。沒關系，直接說就行，我又不是非要嫁給你。”
“搞這麼一出，你不覺得很幼稚嗎，還耽誤彼此的時間。”
李晴的語氣已經帶上了幾分不耐煩。
她是個直來直去的人，最討厭這種拐彎抹角的把戲。
林風看着她，從她的表情裏讀出了百分百的不信和百分之兩百的惱火。
他有點頭疼。
這事兒確實很難解釋。
換做是他自己，在沒有得到系統之前，有人跟他說這些，他能當場把對方送進精神病院。
“我沒有不滿意。”他嘆了口氣，嚐試做最後的努力，“李晴，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剛從神農架把這位‘客人’帶出來，一路趕回來，就是爲了把他送回家鄉入土爲安。”
神農架？
這個地名讓李晴的心裏咯噔一下。
她想起幾天前在辦公室裏看到的那份《跨區域失蹤人員協查報告》。
失蹤地點，神農架。
失蹤人員，國家級考古教授，李建國。
她再次看向林風，試圖從他那張沾着泥土的臉上，分辨出撒謊的痕跡。
可他太平靜了。
那種疲憊又坦然的樣子，根本不像是在演戲。
一個更荒唐的念頭冒了出來。
難道……
不，不可能。
李晴立刻掐滅了這個想法。
這一定是巧合。
或者說，這家夥功課做得太足了，連社會新聞都利用上了，就是爲了讓他的騙局顯得更逼真。
這種行爲，在她看來，已經不只是惡作劇了。
這是對失蹤者家屬情感的踐踏。
她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你說的‘客人’，是那位在神農架失蹤的李建國教授？”
林風有些詫異她會知道，但還是點了點頭。
“是他。”
“呵。”
李晴冷笑一聲，心裏的怒火徹底被點燃。
“林風，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拿一個失蹤的，生死未卜的老教授來開這種玩笑，你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我告訴你，這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
她身爲警察，最見不得的就是這種消費他人苦難的行徑。
這已經觸及了她的底線。
林風徹底沉默了。
他發現，任何解釋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你說你是趕屍匠，她說你裝神弄鬼。
你說屍體是李建國，她說你消費逝者。
邏輯完美閉環，根本無解。
他看着眼前這個義憤填膺的女人，第一次對自己的職業產生了深深的無力感。
這工作，好像真的不太適合找對象。
尤其是找一個唯物主義世界觀堅如磐石的女警察。
公園門口，氣氛陷入了冰點。
夜風吹過，卷起幾片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那個立在遠處的鬥笠人，像一尊亙古不變的雕塑，安靜地融入在夜色裏。
李晴見他不說話，只當他是被自己戳穿後無言以對。
她心裏的火氣也消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失望。
本以爲是個有趣的靈魂，結果是個滿嘴跑火車的神棍。
“就這樣吧。”她擺了擺手，已經沒有了繼續糾纏下去的興致，“今天就當沒見過。我們不合適，就這樣。”
說完，她轉身就準備離開。
“等等。”
林風叫住了她。
李晴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還有事？”
林風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着一絲鄭重。
“李晴，我知道你不信。但這件事，我沒有開玩笑。”
李晴不耐煩地轉過身。
“那你還想怎麼樣？要我給你頒個‘最佳導演獎’嗎？”
林風看着她，忽然下定了決心。
他從口袋裏，掏出那個古樸的青銅引魂鈴。
“既然你不信，那我就證明給你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