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二喜眼神閃爍了幾下，笑着打圓場：“娘你別生氣，分家這事就是老二家的瞎胡鬧，我們都沒那想法。老二家一直都那麼個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
陸湘冷哼了一聲：“別跟我扯這些裏根楞的，誰不知道誰。”
她也不是啥好東西，趙紅芬是明面上的討人厭，她則是暗戳戳的給人下套。
陸湘自覺她的好耐心已經用盡了，打群架的熱鬧也看過了。
所以懶得繼續在這磨嘴皮子。
“分家是你們提的，我也沒意見，別在這兒搞得好像我強迫你們必須做相親相愛一家人似得。老老實實過來坐下聽我說分家的章程，等明個你們就利利索索的分出去單過。”
幾人依言都挪了過來。
王彩雲欲言又止，想了想最後還是沒張嘴。
“先說大頭——錢。家裏這些年統共攢下二百七十塊，別說這錢少，老胡家什麼情況你們心裏也清楚，年年到頭都得多要下幾百斤的糧......賬本我記得清清楚楚。”
陸湘說着從東案幾上拽出個本子來扔到幾人面前。
杜二喜和王彩雲都不識字，村裏組織上掃盲班的時候，大部分都帶着納鞋底、纏毛線的活計過去，手裏忙活着，腦子也空不出來認字，還得和周圍人扯閒話呢。
趙紅芬則與兩人不同，一樣沒上過學的她是在婚後自學的，當然也不全是靠自己硬認，基礎啓蒙求了不少人，當初知道陸老太太認字，也去問過幾回。
她雖然總愛撒潑耍橫，嘴上沒把門，卻是個“戀愛腦”。
說她戀愛腦，可不是貶義詞的意思，而是說趙紅芬這人爲了得胡有才高看一眼，在學習上費了不少勁。
這年頭哪有什麼自由戀愛，基本都是有那保媒拉纖的給說合一下見個面，行就成，不行就拉倒。
趙紅芬相看時那一面就相中了胡有才。
胡有才自詡文化人，畢竟名字是有才嘛。即便小學沒上完，他也要坐實自己人如其名，年輕時候就愛裝，在趙紅芬心裏，胡有才與村裏那些只知道下地幹活的粗漢子都不一樣......
陸湘覺得趙紅芬就是生錯了年代，一個人能在條件相當刻苦的時候“爲愛學習”。
要是生活在義務教育階段，選對目標說不準能出息。
如今條件不允許，人也沒選對，趙紅芬也就混了個基本字認得全。
實際上陸湘認爲胡有才裏的“才”，興許是錢財的“財”。
胡家太爺起名時想的都是最樸素的願望。
不是想要糧，就是想要錢，要錢還要兩份，起了“才”的名，可能是發現家裏沒來財，又起了個人民幣上印的元......
趙紅芬搶在別人前頭抓起賬本，她快速翻看了一遍，很快就捋清楚了。
陸老太太的賬本並不繁瑣，即便是趙紅芬這樣初識得一些字，算數能力一般的也能瞧個明白。
因爲除了換雞蛋的零碎進賬外，就剩下年底工分換算時大隊發的錢。
而花費也只有少少的幾筆，簡單明了。
但趙紅芬並不滿意：“這不對呀，娘。這不對！”
胡有才一聽忙伸手搶過去，剛剛媳婦翻看時他也在一旁瞅着，沒發現什麼什麼不對勁的。
憑借自己對趙紅芬的了解，她都能看出來問題的，絕對是大問題。
只是胡有才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哪裏不對，進賬和出賬都對得上，他還以爲裏面有什麼大缺口，老太太昧下錢偷給老四花了呢。
他譁啦譁啦來回翻動，疑惑道：“哪兒不對了？”
趙紅芬嚷嚷道：“娘你平時給人看事也沒少收，就光我記得的，上個月老趙太太那回，人家就給了兩毛錢，這上面可沒有那兩毛錢的進賬.......”
眼看着老太太表情越發難看。
胡有才忙斥責：“那錢是娘自己掙的，你還惦記上了，上邊拉去。”
陸湘一把奪過他手裏的本子。
胡有才也沒敢爭搶，自家媳婦屬實是虎透氣了，今天什麼情況還看不出來個數嗎？老太太平時都把錢把的死緊，她不私吞公賬上的錢就不錯了，還能讓這些兒女惦記她的錢？
陸湘發覺這兩口子絕對是挨打沒夠，厚皮本子捏在手裏分量感十足。
她稍微調整了一下角度，隨後給了老二一本子，轉手再給趙紅芬一本子。
抽他們巴掌，她怕自己手疼。
打完人的陸湘板着臉怒斥：“兩個腦子被糞坑泡過的玩意，啥話都往出說是嫌自己命太長了，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心裏不清楚？”
趙紅芬不服氣的嚷嚷着：“娘你咋打人啊？分家就要分個明白，我們掙的工分不也是進家裏的賬嘛，憑啥你的就不算了。”
陸湘一手叉腰，一手對着一衆人指點，像個老茶壺一樣：“打你們都是輕的，以後老胡家的人誰也不許胡咧咧，什麼請仙畫符之類的話別人想都不敢想，就怕被小紅隊的人拉走。你們夫妻倆倒好，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你們起了孬心想壞我，老太太我也不是泥捏的，到時候讓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胡有糧和胡有元紛紛上去攙扶，又是哄又是勸的。
“娘，他們都不敢，誰要是對娘起壞心，我老三第一個不答應，別管是兄弟還是侄子侄女，我都得收拾他。”
“咱家沒有那樣的糊塗蛋，娘你別生氣。”
杜二喜勸慰之餘，忍不住又給老二兩口子上了個小眼藥：“娘你咋生這麼大的氣，快坐下歇歇，咱們幾個可沒人有那樣的想法，這要是氣出個好歹可怎麼是好。老二媳婦也真是的，啥話都說......”
杜二喜起初以爲老太太生氣是因爲老二兩口子惦記上了她的私房錢。
沒成想竟然是因爲現在外頭的政策。
可那政策已經有一兩年了，都是城裏鬧得凶，村裏哪有人管這個的。
她覺得老太太也太膽小了，難道是因爲歲數大了。
老話常說人到了不行的那幾年就特別怕死，杜二喜悄悄打量起陸湘的臉。
難道是日子不多了？
趙紅芬和胡有才盤賬本的功夫，其餘人也聽了一耳朵。
這裏面沒有借給胡翠娥五塊錢的賬，也就是說借錢這事老太太自己擔了。
別管是從哪出的這錢，總之不用他們攤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