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是城北所的所長，剛才在巷子裏就屬他陰陽怪氣。
公共頻道裏一片死寂，只有滋滋的電流聲。
所有人都等着看徐成周的笑話。
抓個小蟊賊，還動用公共頻道求援，這事兒能被其他所長笑話一年。
徐成周握着對講機，手背上青筋都蹦起來了。
他非但沒生氣，反而咧開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極其欠揍的，炫耀的語氣，慢悠悠地對着話筒開口。
“不好意思啊各位，讓你們說着了。”
“還真是個A級的。”
“叫方明誠，你們誰熟？”
話音落下，公共頻道裏那滋滋的電流聲都仿佛停滯了一瞬。
針落可聞。
足足過了五秒鍾。
城南所的所長最先反應過來，聲音都變了調：“老徐！你他娘的沒睡醒說胡話吧？方明誠？哪個方明誠？”
“還能有哪個方明誠？”徐成周的聲音裏充滿了揚眉吐氣的暢快，“就是五年前在山城殺了咱們一個所長，搶了槍跑路的那個！”
“轟！”
整個公共頻道，徹底炸了。
“我操！真的假的？”
“老徐你可別開玩笑，這事兒開不得玩笑！”
“方明誠怎麼可能在濱江？他不是一直在南邊活動嗎？”
“一天之內，兩個A級通緝犯？還都讓你們鐵西區給碰上了？你們今天出門是踩了什麼狗屎運？”
剛才還嘻嘻哈哈的幾個所長，這會兒一個個聲音都繃緊了，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這已經不是運氣好了，這是捅了通緝犯的老窩了！
“徐成周！”
一個威嚴，厚重的聲音從頻道裏響起，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是指揮中心的市局王局。
“我再問你一遍，確認是方明誠本人嗎？今天包德義的事情剛剛上報，你不要給我搞重復報功的烏龍！”
王局的聲音很嚴肅。
一天之內，一個市的基層派出所，抓了兩個公安部掛牌的A級通緝犯。
這事兒說出去，誰信？
徐成周立刻收起了那副嘚瑟的嘴臉，站直了身體，仿佛王局就在他面前。
他鄭重地匯報道：“報告王局！已初步確認，就是A級通緝犯方明誠！”
“由我所實習輔警嚴浩，在路邊發現並單獨制服！”
“從其身上，搜出九二式手槍一把，已經上膛，彈匣內還有七發子彈！”
實習輔警。
單獨制服。
上了膛的槍。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讓頻道裏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聽到匯報的警察，後脖頸子都冒涼氣。
這他媽是什麼神仙輔警？
徐成周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另，嫌犯傷勢……比較特殊，可能需要救護車。重復，可能急需救護車。”
他看了一眼地上還在微微抽搐，面如金紙的方明誠。
那傷，確實特殊。
蛋碎了，算不算重傷？
頻道那頭的王局也愣了一下，但沒追問傷勢問題，重點不在這。
“好！好！好！”王局連說了三個好字，聲音裏是壓抑不住的激動，“徐成周！控制好現場！我馬上讓刑警支隊和特警過去！你個人，原地待命，我馬上到！”
“是！”
徐成周啪地一下，立正敬禮，盡管沒人看得見。
掛斷通訊，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只覺得渾身舒坦。
剛才那幾個老小子震驚的語氣，比三伏天喝冰啤酒還爽。
而公共頻道裏，其他派出所的人已經徹底麻了。
“嚴浩……又是那個嚴浩？”
“一天抓倆A級，這得是兩個二等功起步吧？”
“起步？光是繳了方明誠這把槍，就夠他吹一輩子了！”
“媽的，我們所裏那幫小子，抓個電瓶車都費勁，人比人，氣死人啊！”
“老徐家祖墳是冒青煙了嗎……”
羨慕，嫉妒，混雜着敬畏。
所有人的情緒，最終都匯聚到了一個名字上。
嚴浩。
……
與此同時。
剛剛掉頭，準備返回各自轄區的幾輛警車，不約而同地，一個急刹，輪胎在地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掉頭！回黃河路！”
“快快快！都跟上！”
城南所、城北所、城東所……剛才灰溜溜離開的幾個所長，此刻跟打了雞血一樣，命令司機調轉車頭，朝着事發地猛踩油門。
開玩笑，A級持槍悍匪落網，這麼大的場面，怎麼能不親眼去見證一下！
順便，也想親眼看看，那個叫嚴浩的小子，到底長了三頭還是六臂。
一時間，濱江市的夜空下，警笛聲此起彼伏。
十幾輛警車從城市的四面八方，朝着黃河路與鬆江路交叉口這個小小的坐標點，瘋狂匯集。
路上的行人都看傻了。
“出什麼大事了？這麼多警車？”
“看方向，好像都往黃河路那邊去了，不會是發生槍戰了吧？”
街角一個剛得手一部手機的小偷，聽到這陣仗，嚇得腿一軟，直接把手機扔進了垃圾桶，扭頭就跑。
今晚的條子，瘋了！
而風暴的中心。
嚴浩正站在路邊，看着徐成周打完電話，又看着李高逸和另一個同事，動作標準地給方明誠進行全身搜查。
他什麼也沒做，就那麼站着。
仿佛剛才那個一腳踢碎罪惡，拯救了一場潛在災難的人，不是他。
徐成周掛了電話，走到嚴浩身邊，想拍拍他的肩膀，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他現在看嚴浩，已經不是看一個普通的下屬了。
這小子，就是個披着輔警皮的煞星。
通緝犯克星！
“行啊你小子，”徐成周憋了半天，就憋出這麼一句話，“我算是服了。”
嚴浩只是笑了笑，指了指不遠處的便利店。
“徐所，我還能去買瓶水嗎？”
徐成周：“……”
李高逸：“……”
另外一個年輕警員，嘴角抽了抽，沒敢說話。
大哥，你剛幹趴下一個背着五條人命的A級通緝犯，繳了一把上了膛的槍，現在整個濱江市的警察都往這兒趕。
你就想着你那瓶水？
這心理素質，是人能有的嗎？
沒等徐成周回答，遠處，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交織的警燈，將半個夜空都映成了詭異的顏色。
最先抵達的，是距離最近的城南所和城北所的警車。
車門猛地推開，兩個和徐成周年紀相仿的所長，帶着人沖了下來。
他們一眼就看到了被銬在地上的男人，以及旁邊那把黑色的手槍。
當他們看清地上那張因爲劇痛而扭曲的臉時，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涼氣。
“還真是方明誠！”
緊接着，更多的警車呼嘯而至。
一輛，兩輛，五輛，十輛……
不到五分鍾，小小的十字路口，被十幾輛警車圍得水泄不通。
刑警支隊，特警支隊，還有市局領導的車，全都到了。
場面之大，比抓包德義那次，還要誇張數倍。
市局王局在幾名刑警的簇擁下，快步走到跟前。
他看都沒看徐成周，直接蹲下身，親自辨認了一下地上的人，又拿起證物袋裏的手槍看了看槍號。
王局站起身，表情復雜。
他轉向徐成周，又越過徐成周，看向了他身後那個一臉平靜的年輕人。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幾十道目光，齊刷刷地，全部聚焦在嚴浩身上。
那個剛準備去買水的年輕人。
王局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徐成周的肩膀。
“老徐，你們鐵西區，這次是真挖到神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