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悠的目光掃過爺爺和父親。
“爺爺，父親。”
“胡亥殿下既然能用陽謀，逼我們王家站隊，我們爲什麼不能用同樣的法子，把這水攪得更渾？”
王翦喘着粗氣，猩紅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疑惑。
“什麼意思？說清楚！”
“他不是要戰馬嗎？我們給了。”王悠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
“他要一千匹，我們就給他一千匹。但我們轉身，就再送一千匹給十九殿下。”
“什麼？”王賁第一個反應過來，眼睛瞬間亮了。
“給贏昭也送一千匹？”王翦先是一愣，隨即在書房裏來回踱步，嘴裏不停地念叨着，
“送胡亥一千匹……再送贏昭一千匹……”
他猛地停下腳步，一拍大腿！
“妙啊！”
“這他媽的簡直是神來之筆！”
王翦的臉上，怒氣瞬間消散。
“胡亥逼我們站隊，我們就兩邊都站！
他要一千匹，我們就給贏昭也送一千匹！這樣一來，誰也說不出我們王家偏袒誰！”
“我們這不是站隊，我們這是端水大師啊！”
“他趙高和胡亥的陽謀，不就不攻自破了嗎？”
王賁也是滿臉喜色，對自己的女兒投去贊許的目光。
“悠悠此計甚好！如此一來，我們既給了胡亥面子，又不至於徹底得罪贏昭。
最重要的是，向陛下表明了我們王家不參與奪嫡的態度！”
“對！就是這個意思！”王翦激動地搓着手，剛才被李信算計的憋屈一掃而空。
他看着自己的孫女，眼神裏滿是驕傲和欣賞。
“好！好！好！不愧是我王翦的孫女！這腦子，比你爹強多了！”
一旁的王賁摸了摸鼻子，雖然被親爹鄙視了，但看着女兒如此出衆，心裏也是美滋滋的。
“賁兒！”王翦大手一揮，氣勢如虹，“還愣着幹什麼？馬上去！
從府裏挑一千匹最好的戰馬！記住，要比給胡亥的還好！你親自帶隊，給十九殿下送過去！”
“就說，我王家敬佩殿下在北地的英勇，特送戰馬，以壯軍威！”
“是！父親！”王賁領命，轉身就要走。
“等等！”王翦又叫住他，“記住，姿態放低點！別擺你那通武侯的臭架子！
現在是非常時期，贏昭那小子，邪門得很！”
“孩兒明白！”王賁重重點頭，快步離去。
看着王賁匆匆離去的背影，王翦長舒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他重新坐下，雖然桌子已經四分五裂，但他毫不在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發現茶杯也早就空了。
他看向一直靜立一旁的王悠，眼神變得柔和了許多。
“悠悠啊，今天多虧你了。要不是你，爺爺這張老臉，可就真丟盡了。”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帶着幾分試探。
“不過……關於你和胡亥殿下的婚事……”
王悠的臉色平靜，她走到王翦身邊，爲他重新續上茶水，然後輕輕搖頭。
“爺爺，我不嫁。”
王翦的眉頭皺了起來。
“爲什麼？胡亥雖然行事卑劣，但他背後有趙高，又有陛下的寵愛，成爲太子的可能性極大。
你若是嫁給他，未來就是大秦的皇後，這是何等的榮耀？我們王家，也能更上一層樓。”
“榮耀？”王悠笑了笑，那笑容裏帶着一絲看透世事的滄桑。
“爺爺，我不想進那深宮大院，每日對着一群笑裏藏刀的人，勾心鬥角，活得不像自己。”
“再說了，那胡亥是什麼貨色，您還不清楚嗎？”
王悠的語氣變得銳利起來。
“別看他表面上憨厚老實，人畜無害。可我聽府裏的叔伯們私下議論，
也聽街頭巷尾的風評，都說這位十八殿下心性涼薄，手段狠辣，爲了往上爬，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他連自己的親兄弟都能算計，我嫁給他，能有什麼好下場？
不過是他用來拉攏王家的一個工具罷了。等他大權在握，我們王家就是第一個要被他清算的對象！”
一番話說得王翦啞口無言。
他不得不承認，孫女看得比他更透徹。
他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
“是爺爺糊塗了，只想着家族利益，卻忘了你的幸福。好！
不嫁！我王翦的孫女，還愁嫁不出去？這破皇後，誰愛當誰當去！”
老將軍的豪氣又上來了，一拍殘存的桌角，震得茶杯都跳了起來。
看到爺爺支持自己，王悠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她蹲下身，將頭輕輕靠在王翦的膝上。
“爺爺，您知道的，我不想做什麼皇後。
我想去戰場，像您和父親一樣，騎着馬，提着槍，爲大秦開疆拓土。
就算是馬革裹屍，也比在深宮裏枯萎要好。”
王翦撫摸着孫女的頭發，眼中滿是疼愛和欣慰。
“好志氣！這才是我王翦的種！”
他忽然好奇地問道：
“那你跟爺爺說說，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人？總不能真的一輩子在戰場上打打殺殺吧？”
王悠抬起頭，眼中閃着亮晶晶的光。
“當然要找！不過，我未來的夫君，必須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她掰着手指，一臉認真地說道：
“首先，他要能打！武藝必須比我高強，能把我按在地上摩擦的那種！”
“其次，他得有膽魄，有謀略，敢帶着兄弟們沖鋒陷陣，也懂得如何運籌帷幄！”
“最重要的是，他得讓我心服口服！”
王翦聽得哈哈大笑。
“你這丫頭，要求還真不低。”
他摸着下巴，思索起來。
“要說能打的，這鹹陽城裏倒是有不少年輕俊傑。不過……”
他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說起來，那個十九皇子贏昭，他手下那三百鐵騎，倒是個個悍勇。”
王翦的話說到一半，又搖了搖頭。
“可惜了，我聽說贏昭本人就是個文弱書生，整天抱着竹簡不撒手，估計連刀都提不動。全靠着手下那幾個猛將撐着場面。”
他看向王悠：“悠悠，你對那贏昭有印象嗎？”
王悠想了想，茫然地搖了搖頭。
“贏昭？沒什麼印象。好像在宮宴上遠遠見過一次，
瘦瘦弱弱的，確實不像個能上戰場的人。我對他沒興趣。”
爺孫倆正聊着，書房的門被人猛地推開。
王賁黑着一張臉，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身上還帶着外面的寒氣。
“父親！”他的聲音裏滿是壓抑不住的怒火和匪夷所思。
王翦心裏“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怎麼了？馬沒送到？”
“送到了！”王賁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但是……他不要！”
“什麼？！”王翦“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眼睛瞪得像銅鈴。
“他敢不要？！老子親自挑選的一千匹頂級戰馬，白送給他，他居然敢不要？！”
“他贏昭算個什麼東西？真以爲自己是個人物了？！”
剛剛平復下去的怒火，又燃燒了起來，比之前更旺！
他感覺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
先是被胡亥算計，現在又被贏昭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打臉，他王翦什麼時候受過這種鳥氣！
“我……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把姿態放得很低了！”王賁的臉色也是難看到了極點。
“我還特意跟他解釋，說我們王家也給了胡亥殿下一千匹馬，送他這一千匹，是爲了表示我們王家不偏不倚，絕無站隊的意思。”
“那他是怎麼說的？”王翦追問。
王賁深吸一口氣，模仿着當時贏昭的語氣，說道：
“他說……‘哦，知道了。’然後就笑了笑，說‘王將軍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馬，我不能收。請帶回去吧。’”
整個過程，輕描淡寫，不帶一絲煙火氣。
但這種不以爲意的態度，才是最傷人的！
他根本就沒把王家的示好放在眼裏！
王翦聽完，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不是傻子。
贏昭的反應，太不正常了！
這根本不是一個被冷落的皇子該有的反應！
這也不是一個接到橄欖枝後，應該有的態度！
突然，王翦想起了另一件更重要，也更要命的事。
他渾身一個激靈。
“壞了！”
他喃喃自語，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陛下……陛下讓我從他那兒，搞一匹戰馬和一把佩刀回去復命……”
“我這倒貼一千匹他都不要，我怎麼從他手裏再把東西要回來？”
“這任務要是完不成，我怎麼跟陛下交代？！”
王翦和王賁父子倆，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憂慮和棘手。
這個贏昭，到底想幹什麼？
他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一片死寂中，只有王悠，那個剛剛還對贏昭“沒興趣”的少女，
此刻卻托着下巴，明亮的眼眸裏閃爍着濃厚的興趣。
這個被爺爺和父親都看走眼了的十九殿下，好像……有點意思。
文弱書生？
她怎麼覺得，這分明是一頭懂得如何收斂爪牙的猛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