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蓓她敢嗎，瞅她那臊眉耷目，一邊偷偷瞪着金圓圓，一邊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的模樣，就知道她絕對沒這個膽子。
可見，她也清楚那群大爺大媽說的就是大米香，而不是什麼臘肉香氣。
這年頭雖然人人肚子裏沒油水，可這些軍大院退了休的大爺大媽的待遇，還是能讓他們一周吃一兩回肉的。
那點水煮臘肉，不至於鬧得他們大呼小叫，口水直流。
朱小蓓無非是仗着金圓圓是個“土鱉泥腿子”，認定其就是人們刻板印象中，鄉下人那笨嘴拙舌的慫樣，想着打金圓圓個措手不及，壓着金圓圓吃了這個啞巴虧。
不過朱小蓓現在知道自己是大錯特錯了。
這金圓圓確實是土鱉泥腿子，看她那罵人的彪悍野勁兒，像朱小蓓自己這樣土生土長的城裏姑娘根本罵不出口！
可金圓圓也絕對不是那笨嘴拙舌，只會胡攪蠻纏的。雖然言語粗俗，但她句句切中要點，兩下就把人後路給堵死了。
沒瞧見陳媽盯着朱小蓓那眼神越來越不善了麼。
“朱小蓓，你自己講怎麼辦，不給個說法，我陳秀芬等會就代應家去朱連長那走一趟，你這樣活泛的廚子，手藝再好，我們都用不起！”
朱小蓓一聽陳媽這絕情的話，當下張嘴便是驚天哭嚎，大晴天打雷似的把周邊幾戶人家都驚了出來，探頭探腦地竊竊私語，打聽熱鬧。
“陳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是豬油蒙了心，肚子太餓了才起了歪心思，我每次只敢削一點點嚐味，但每次嘴一抹也恨不得打自己幾耳光！陳媽，求您發發善心，看在我這大半月給應家盡心做飯的份上，饒了我這一次吧陳媽！”
陳媽冷哼一聲，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直直盯着披頭散發，狀若瘋魔的朱小蓓，面上俱是惱怒和鄙視。
朱小蓓一直留意着陳媽的臉色呢，見狀不禁心中灰暗，忽然又靈機一動，猛地轉身跪在地上就給金圓圓咚咚磕頭。
金圓圓活這麼大第一次被人行這麼大禮，躲避失敗，驚疑不定地被朱小蓓一通道德綁架輸出：
“圓圓姐，我跟你道歉，剛才我是胡說八道，我腦袋進了水攀扯你，嘴裏不幹不淨污蔑你偷吃，我有罪，我給你磕頭，妹妹不求你原諒，只求你幫我跟陳媽說說情！我家裏還有七八個弟妹，沒有我這份工資，他們都得餓肚子啊圓圓姐！”
金圓圓聽她這麼一通訴苦還能怎麼，天知道她真的很想把朱小蓓踹一邊去再扇人幾巴掌啊！
她金圓圓是長得很像聖母瑪利亞嗎？
要是剛才陳媽信了朱小蓓攀污她偷吃臘肉白面的說辭，那她金圓圓豈不是剛來就要被掃地出門？
你朱小蓓還有兄弟姐妹爸媽，還有一個遮風擋雨的家。
她金圓圓呢，她可是拋棄一切什麼都沒有了！
到時候流落街頭入了丐籍，你朱小蓓難道會賞我一粒米吃？
正當金圓圓猶豫是不是要用魔法打敗魔法，坐地上拍大腿跟朱小蓓一起比賽哭訴自己命苦時，一道宛若天籟的救場聲音從廚房門口傳來。
“好了陳媽，看在朱連長的面子上，這次就算了，別耽誤大家吃晚飯。”
坐在輪椅上的應清珩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只眼神淡淡地掃了痛哭流涕的朱小蓓一眼，似是有些疲憊地皺了皺眉，對陳媽說道。
陳媽對應清珩的話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只是快步走過去扶住輪椅，難掩關心擔憂地嗔怪道：
“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外面這麼熱，哪用得着你特意出來看！不過是女人家雞毛蒜皮的小事，細碎惱人得很！你現在可是病號，待屋裏多多休息少操心才是正理！。”
話還沒說完，陳媽就已經小心翼翼地把應清珩推進了屋裏，一陣輕聲細語地噓寒問暖。
不一會兒她又出來，對着院子門口還在看熱鬧的其中一人道：
“老何，我家冰塊快用完了，麻煩你喊你兒子再幫忙從制冰廠帶幾塊回來。”
老何湊熱鬧被抓了個現行，老臉一紅，訕訕應了聲，灰溜溜轉身走了，弄得其他大爺大媽也不好再逗留，一個接一個你推我攘，全各回各家了。
金圓圓也擦了把汗，看也沒看坐地上一臉劫後餘生的朱小蓓，拎起空蕩蕩的茶壺就往屋裏走。
陳媽之前就說了應家其他人馬上就要回來，要她給燒一壺茶給人備好解渴。
還沒進屋呢，一個高壯的黑影就從金圓圓身邊一閃而過，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滿是酸臭汗味，足以將金圓圓掀偏半個身子的狂風，和少年人震耳欲聾的淒厲求援。
“陳媽，快救救我和小琅，爸他今天這是要打死我們啊！”
只聞屋外車門一摔，緊接着院子裏走進來一個山嶽般巍峨沉實的中年男人，背頭蓄胡，虯結強壯的肌肉將一身靛藍中山裝撐得緊繃，腰身硬挺筆直，即使手上提溜着一個瘦小的男孩兒，但邁步仍虎虎生威，行動之間皆是經年軍旅踏出來的厚重壓迫。
拎着茶壺的金圓圓，只來得及和那像耗子一樣被捉着，滿臉屈辱害怕的小男孩匆匆對視一眼，就被如活火山爆發般的男人那越來越近的身影逼到了一邊。
“陳媽，今天這事你別插手！這倆小兔崽子竟然在學校打群架，還把人家孩子揍進了衛生院，害得老子一把年紀被班主任叫去學校去撈人，給人爸媽賠禮道歉，今天我應如磐的面子，算是讓他倆給丟盡了！”
屋裏，陳媽跟老母雞似的護着身後又高又壯的少年，一個勁地求這應家的大家長，也就是應清珩的老爹應如磐放下小兒子應澤琅，別真傷到小孩子柔弱的身子骨。
應如磐見手上的小兒子得了求情掙扎得更加厲害，怒罵一聲“沒出息”，便扔皮球一般把小男孩丟到一邊沙發旁，正好落在應清珩腳邊。
坐在沙發上的應清珩，仍不緊不慢地翻着陳媽給他拿的書，仿佛腳邊五體投地的幼弟不存在似的，神色悠閒。
倒是陳媽身後躲着的那個少年，下一刻飛撲到男孩兒所在，難掩焦急憂慮道：
“小琅，你摔疼了沒，還能站起來嗎？”
蜷縮着呻吟不斷的小男孩兒應澤琅，當即哽咽着喊疼。
應如磐看見他們這手足情深的樣子，更是惱怒，兩撇濃眉瞬間擰成倒豎的鋼針，破口大罵道：
“應汀琪你個憨龜！長那麼高個子把腦袋營養都吸沒了？老子剛才特麼根本就沒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