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紅旗，像一滴滾燙的血，滴落在冰冷的鋼鐵巨獸之上。
瞬間，燎原。
在場所有人的瞳孔都被這抹紅色灼燒。
時間失去了意義。
空間也仿佛凝固。
風聲，還有那面旗幟在風中爆開的烈響，成了天地間唯一的聲音。
沈建軍僵在半空的手臂，肌肉因極限的緊繃與驟然的鬆弛，開始無法抑制地顫抖。
他死死盯着那面旗。
那抹紅，讓他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穩。
就在這時。
“吱嘎——”
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後，坦克的頂蓋被徹底掀開。
一個腦袋從黑洞洞的艙口裏探了出來，滿是油污與塵土。
緊接着，那人手腳並用地爬出，半個身子暴露在所有炮口之下。
他一手死死抓着冰冷的艙蓋，另一只手高舉着那面小小的國旗，用盡全身的力氣揮舞。
“別開火！別開火啊！”
他的聲音因爲力竭與激動，撕裂出尖銳的破音。
“自己人！我是龍國人！”
“我叫周正豪！我回來了！”
周正豪。
這三個字穿透了現場的死寂，精準地命中了沈建軍的神經。
他混沌的腦海中，有什麼東西被強行喚醒了。
就是他。
那個只提着五箱方便面，就敢孤身闖入白石城的年輕人。
真的是他。
沈建軍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起來，卻發不出任何一個音節。
他回來了。
他不僅回來了，還帶回了十輛……T-80主戰坦克。
這個認知，比剛才準備下令開火的瞬間，還要讓他的心髒收縮百倍。
周圍的戰士們也終於從宕機狀態中蘇醒。
“是……是個人？”
“是我們的人？”
“他舉着……國旗……”
“老天爺，那些坦克……是他帶回來的？”
竊竊私語聲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難以置信的倒抽涼氣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那個站在坦克上，揮舞着國旗的年輕人身上。
那眼神，混雜着敬畏、荒誕與狂熱，像是在仰望一個行走在人間的神祇。
最先認出坦克型號的那名參謀，此刻正無力地倚靠着身旁的戰友，嘴巴大張着，下頜幾乎脫臼。
“瘋了……”
他失神地喃喃自語。
“這個世界徹底瘋了……”
用方便面，換毛熊現役最頂尖的主戰坦克？
這種情節，連戰地攤上最不着邊際的三流小說家，都編不出來。
可現在，它就發生在這裏。
十頭鋼鐵巨獸，安靜地匍匐在國境線上，黑洞洞的炮口依舊指向前方。
但那種令人窒息的戰爭壓迫感，已經蕩然無存。
它們不再是入侵者。
而像是一份……獻禮。
一份獻給祖國的，最硬核、最狂野、最震撼的禮物。
沈建軍的眼眶，毫無征兆地滾燙起來。
他不是個感性的人。
但在這一刻，一股無法形容的狂喜與自豪，沖垮了他用鋼鐵意志築成的堤壩。
他想起了周正豪離開時，那個單薄卻倔強的背影。
想起了那五箱被他腹誹了無數次的康帥傅方便面。
誰能想到。
誰他媽的敢想到！
那五箱方便面，竟然真的化作了國之重器！
這十台T-80，意味着龍國的坦克研發，可以憑空躍進十年，甚至二十年！
意味着無數軍工專家，可以從這些活生生的教材上，榨幹他們夢寐以求的每一滴技術精華！
這是何等功勞？
這是足以銘刻進龍國史冊的奇功！
沈建軍猛地砸下手臂，用盡胸腔裏所有的空氣，對着通訊兵的方向發出嘶吼。
“命令！全體！解除戰鬥警報！”
“重復！全體解除戰鬥警報！”
“派人！快派人去迎接我們的英雄回家！”
他的聲音嘶啞，卻有一種鑿穿雲霄的昂揚。
……
山坡另一側。
謝爾蓋緩緩放下了高倍望遠鏡。
他臉上玩味的笑容早已凝固、碎裂，只剩下震驚、懊悔與濃烈嫉妒交織成的扭曲表情。
他全都看見了。
從帆布被掀開的驚心動魄，到紅旗出現時的驚天逆轉。
整場邊境對峙，就是一出爲那個龍國小子量身定做的獨角戲。
而他，是台下唯一一個錯過了上台機會的小醜。
“他……他真的做到了。”
謝爾蓋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口腔裏一片幹澀。
他之前還嘲笑安德烈那頭老狐狸是鬼迷了心竅。
現在他才明白，真正愚蠢、短視、無可救藥的，是自己。
他錯過了一次搭上安德烈那艘巨輪，一步登天的機會。
就因爲那點可笑的貪婪。
他看着山下那個站在坦克上，如同凱旋將軍般的身影，五髒六腑都攪在了一起。
他知道，這個叫周正豪的龍國小子，再也不是他可以隨意拿捏的新人了。
他用十台T-80，爲自己鋪就了一條通往雲端的路。
謝爾蓋煩躁地抓亂了頭發，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他失去的，遠不止一筆生意。
他失去了一個時代。
……
“嗡嗡嗡——”
沉悶的螺旋槳轟鳴聲由遠及近。
兩架軍用直升機撕開氣流，以最快速度降臨在邊境陣地上。
巨大的旋翼卷起沙塵，如同兩條接天連地的土龍。
直升機還未停穩，艙門便被警衛員猛力拉開。
一名頭發花白，肩扛將星，但身姿依舊挺拔的老者，快步走了下來。
正是從軍區司令部火速趕來的韓老總。
他身後，跟着數名同樣神情緊繃的軍方高層。
他們接到的報告，足以讓任何一名軍人膽寒：十輛番號不明的毛熊T-80坦克，疑似入侵！
這是足以引爆戰爭的火星。
然而，當韓老總的軍靴踏上堅實的土地，看清眼前的景象時，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預想中的炮火與硝煙並未出現。
陣地上，彌漫着一種無法理解的平靜。
他的兵，和毛熊的坦克，就這麼面對面，靜靜地待着。
不，不是對峙。
韓老總如刀鋒般的目光掃過那些鋼鐵巨獸。
他看見了。
他看見了那面插在最前方坦克炮塔上，鮮豔奪目的五星紅旗。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一個危險的針尖。
“這……到底怎麼回事？”
一名跟在後面的將軍也發現了這荒誕至極的一幕，失聲問道。
毛熊的坦克，插着龍國的國旗，停在龍國的國境之內？
這到底是什麼魔幻的劇本？
沈建軍一路小跑，沖到韓老總面前，猛地並腳，敬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軍禮。
“報告韓老總！邊境加強連連長沈建軍，向您報告！”
他的聲音洪亮，卻藏不住尾音裏劇烈的顫抖。
韓老總的視線從坦克上收回，死死釘在沈建軍那張漲紅的臉上。
“沈建軍，我需要一個解釋。”
他的語氣平穩得可怕，像極了風暴來臨前的死寂。
“這十台T-80，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沈建軍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胸腔裏那頭狂跳不止的猛獸。
“報告首長！”
他吼道。
“它們……是周正豪同志，弄回來的！”
“周正豪？”
韓老總眉頭緊鎖，這個名字在他的記憶裏一閃而過，是最近下面報上來的一個有點意思的特殊人才。
“就是那個……說要去白石城做生意的年輕人？”
“是！”
沈建軍的回答，斬釘截鐵。
“他前段時間向我部報備，稱要去與毛熊一位名叫安德烈的將軍，談一筆生意。”
“然後呢？”另一位將軍忍不住追問。
沈建軍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極度古怪，近乎扭曲的表情。
他停頓了片刻，似乎在確認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究竟有多麼離譜。
“然後……他就用五箱方便面，跟安德烈將軍，換回來了這十台T-80主戰坦克。”
“以及……一條可以讓我們的人員和物資，自由通行的特殊通道。”
話音落下。
時間，空間，再次凝固。
韓老總，以及他身後那一衆戎馬一生、見慣了風浪的將軍們，集體定在了原地。
他們臉上的表情，從凝重到驚愕，從驚愕到茫然，最後，化爲一種匪夷所思的空白。
仿佛聽見了宇宙誕生以來最荒誕的囈語。
五箱……方便面？
換十台T-80？
一名將軍下意識地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耳朵，嚴重懷疑剛才直升機的噪音損傷了他的聽力。
“沈建軍。”
韓老總的聲音幹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你再說一遍，你用的是什麼詞？”
“方便面？”
“報告首長！千真萬確！”
沈建軍挺直了胸膛，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就是我們平常吃的那種，一包面餅，三包調料的，方便面！”
得到了這個無比確切的答復。
幾位將軍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同樣的茫然和震撼。
最終，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越過了沈建軍。
投向了不遠處。
那個正從坦克上笨拙地往下爬，滿身油污，臉上卻帶着笑的年輕人。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剛剛駕駛着隕石撞擊了地球的外星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