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的呼吸聲陡然粗重。
他那雙藍眼睛裏，燒着一團火，是餓狼盯上獵物的火，死死鎖在周正豪的身上。
“這種……方便面。”
將軍的聲音繃得很緊，帶着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周正豪的嘴角掛着一抹淡然的弧度，仿佛剛才只是變了個無足輕重的小戲法。
他平靜地重復了剛才的話。
“你要多少，我就能給你弄來多少。”
這句話，每一個字都砸在安德烈的耳膜上，震得他頭腦發昏。
他身旁的參謀官也僵住了，嘴巴微張，一副聽見了天方夜譚的表情。
“轟——”
安德烈猛地從椅子上彈射起來。
他那魁梧的身軀動作過猛，帶得沉重的木椅向後滑出老遠，椅腿摩擦地板，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尖嘯。
“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
周正豪氣定神閒地端起桌上自己的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
“只要將軍您需要。”
安德烈在房間裏焦躁地來回踱步，厚重的軍靴踩在木地板上，發出“咚、咚、咚”的悶響，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他的大腦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
這東西的價值，根本不能用食物來衡量！
在白石城這個物資匱乏、士氣低落的冰雪地獄，這樣一碗熱氣騰騰、香氣霸道的美味……
這是士氣！
是忠誠！
是能讓士兵在零下四十度的鬼天氣裏爲他賣命的硬通貨！
他猛地停下腳步，重新坐回桌前，巨大的身軀整個向前傾，壓迫感十足。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
“我需要五百萬包。”
安德烈伸出五個粗壯的手指，每一個關節都因用力而發白，語氣斬釘截鐵。
周正豪的眉梢，幾不可察地輕輕一揚。
胃口真不小。
不過，這正中下懷。
“可以。”
他點頭，表情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說“可以來五斤白菜”。
“價格？”
安德烈終於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
周正豪沒有立刻回答。
他慢條斯理地伸出食指，在桌上沾了點剛才濺出的面湯，然後緩緩地畫了三個漢字。
安德烈看不懂。
但他身邊的參謀官，臉色卻在瞬間變得煞白，他湊到將軍耳邊，用俄語飛快地報出了一個數字。
“一千五百萬？！”
安德烈重復這個數字時，聲音都變了調，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死疙瘩。
“人民幣。”
周正豪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他早就算好了賬。
白石城黑市上，最普通的華夏方便面都能賣到三塊錢一包，而且有價無市。
他這款紅燒牛肉面，用料更足，味道更霸道，又是獨家供應，賣到這個價，簡直是良心。
“太貴了！”
安德烈幾乎是咆哮出聲。
“這個價格是在搶劫！”
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拍桌子，那個空蕩蕩的搪瓷大碗被震得跳起半尺高，發出“哐當”一聲脆響。
一千五百萬人民幣！
按照現在的黑市匯率，這是一筆能把他這個駐防將軍連骨頭帶肉都榨幹的天文數字。
周正豪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甚至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將軍，價格是市場決定的。”
“在您的白石城，這個價格，我覺得很公道。”
他頓了頓，看着安德烈那張因憤怒而漲成紫紅色的臉，話鋒一轉，聲音裏帶着一絲引誘。
“當然，我也理解將軍的難處。”
“現金不夠的話，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
“用別的東西來抵扣貨款，也是可以的。”
安德烈愣住了。
用東西抵扣？
他下意識地環顧這間除了人和破家具外一無所有的辦公室，還能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他立刻扭頭，用俄語和參謀官緊急商議起來。
參謀官的表情極爲嚴肅，連連搖頭，壓低聲音激烈地反駁着什麼。
而安德烈則顯得異常固執，低聲爭辯，情緒激動。
周正豪也不催促，只是安靜地品着茶。
魚兒已經咬鉤了。
現在要做的，就是給它足夠的時間，讓它自己把鉤子吞得更深，深到再也吐不出來。
終於，安德烈停止了爭論。
他胸膛劇烈起伏，像是下定了某個足以改變命運的決心。
“我們只能支付一百萬盧布的現金。”
安德烈聲音沙啞地說道。
“剩下的……用別的東西來抵。”
周正豪的嘴角，終於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哦？不知道將軍說的是什麼東西？”
安德烈沒有回答，而是站起身，大步走到窗邊。
他“譁啦”一聲，粗暴地扯開了厚重的窗簾。
“你自己看。”
周正豪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樓下軍營的空地上，皚皚白雪覆蓋着大地。
幾十個墨綠色的鋼鐵巨獸，如史前巨獸般靜靜地匍匐在雪地裏，猙獰的炮管斜指陰沉的天空，散發着一股足以凍結靈魂的冰冷殺氣。
即使隔着這麼遠，周正豪也能感受到它們體內潛藏的，足以撕裂一切的恐怖力量。
他的瞳孔驟然一緊，針尖似的鎖定了那些鋼鐵輪廓。
T-80主戰坦克！
而且看那獨特的反應裝甲和炮塔結構，這絕對不是閹割過的外銷型號！
這是毛熊壓箱底的寶貝，是那個紅色帝國留下的最後榮光之一！
這種級別的國之重器，對目前的華夏軍工來說，其價值根本無法用金錢衡量！
一台……不，哪怕只是一個渦輪軸發動機，一套火控系統，都足以讓國內的相關研究進度坐上火箭！
周正豪感覺自己的心跳聲，擂鼓一樣撞擊着胸膛。
發了。
爲國，也爲己。
這波，真的發了！
他強行按捺住幾乎要沖破喉嚨的狂喜，調動全身的演技，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甚至帶着一絲挑剔。
“坦克？”
他轉過頭，看向安德烈，表情平靜得像是在談論一堆不好處理的廢鐵。
“將軍，這東西……我弄回去，恐怕不好出手啊。”
安德烈顯然沒料到周正豪是這個反應。
在他看來，這些鋼鐵巨獸是力量的化身，是任何男人都無法抗拒的誘惑。
“十輛。”
安德烈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用十輛T-80，抵扣剩下的一千四百萬貨款。”
周正豪在心裏飛速盤算。
十輛……足夠了！
他表面上卻故作爲難地沉默了足足十幾秒。
“好吧。”
他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才勉強點頭。
“成交。”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將軍，您得負責把這些大家夥，完好無損地送到邊境線上。”
安德烈愣了一下，隨即大手一揮，這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沒問題！”
交易達成。
房間裏緊繃的氣氛瞬間鬆弛下來。
周正豪彎下腰，將腳邊那五個裝着方便面的木箱，一一推到桌子底下。
“將軍，這是定金。”
“五箱，一共一百二十包。”
“您和兄弟們可以先嚐嚐鮮，以示我的誠意。”
安德烈還沒說話，他身旁的參謀官卻忍不住了。
他的眉頭擰成川字，臉上寫滿了鄙夷和被羞辱的憤怒。
“五箱？”
參謀官的俄語帶着濃濃的嘲諷。
“一百二十包面，就想作爲一千五百萬交易的定金？你這是在打發乞丐嗎？將軍，這是羞辱！”
安德烈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這話聽起來，確實像個天大的笑話。
周正豪卻不慌不忙，甚至笑了起來。
他看着安德烈，眼神裏帶着洞悉一切的銳利。
“將軍，別急。”
“您算算日子，再過不久，就是聖誕節了吧？”
安德烈的眼神微微一動。
周正豪的聲音充滿了魔力，仿佛一個在雪夜裏描繪盛宴的魔鬼。
“想象一下，聖誕前夜，大雪紛飛。您的士兵們在哨所裏啃着凍硬的黑面包，思念着家人。”
“而您，卻能把您的核心部下們召集起來，讓他們每人都能分到一碗……不，兩碗熱氣騰騰、飄着牛肉濃香的方便面。”
“當他們端起碗，喝下那口熱湯的時候，他們會想什麼？”
周正豪一字一頓，聲音直擊人心。
“他們會想，是誰讓他們在這樣的鬼地方，感受到了天堂般的溫暖。”
“他們會想，跟着您這位將軍，有肉吃！”
“他們會堅信，好日子，就要來了！”
安德烈徹底沉默了。
他的呼吸再次變得粗重，但這一次，不是因爲貪婪，而是因爲激動。
周正豪描繪的畫面，精準地戳中了他作爲一名統帥最渴望的東西——絕對的忠誠和無上的威望。
這方便面，不是食物。
是希望。
是收買人心的無上利器！
他看着桌子底下那五個普普通通的木箱，眼神再次變得滾燙。
“好！”
安德烈猛地一拍大腿，所有的疑慮和不快都被這一掌拍得煙消雲散。
“就這麼定了！”
他轉頭對還在憤憤不平的參謀官下達了不容置喙的命令。
“馬上去財務處，提一百萬盧布現金過來！”
“現在，立刻，馬上！”
參謀官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猛地立正敬禮，轉身快步離去。
安德烈又看向周正豪，目光灼灼。
“今天後半夜，我會安排人把那十輛坦克裝上火車，直接開往邊境！”
“我希望你的五百萬包方便面，能以最快的速度運到白石城！”
“我的士兵們，已經等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