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程以寧搬着東西去了一家鍾表行。
母親送給她的那塊老歐米茄，走時不太準了，她想修好帶回家。
老師傅仔細檢查後搖頭：“小姐，這表年頭久了，核心零件磨損，定制更換需要時間。”
程以寧正要點頭，店門風鈴輕響。
她回頭，心驟然一縮。
進來的竟是裴照和安黎。
“我們來取送修的表。”裴照的聲音低沉。
程以寧幾乎是立刻轉回了身，背對着門口，她不想再和兩人打照面。
店員奉上一個絲絨托盤，上面躺着一塊鉑金鑲鑽的百達翡麗。
而程以寧那塊老舊的歐米茄，恰好也被老師傅放在旁邊的托盤上進行登記。
兩塊表，並排躺在深藍絲絨上。
一邊是價值不菲的現在；
一邊是承載着時光與情感的過去。
對比殘酷得讓人心頭發緊。
可裴照的目光卻落在程以寧那塊舊表上。
“阿照？”安黎輕聲喚他，將取回的百達翡麗遞到他眼前，“看看，修得很好，和新的一樣。”
短暫的沉默後，是裴照接過表時含糊的回應。
隨後，是腳步聲和風鈴再次響動的聲音，確認他們離開了。
程以寧又在原地站了幾秒，才緩緩轉過身。
老師傅推了推老花鏡，將她的表拿起來：“小姐，剛才那兩位，你認識啊？”
程以寧心頭一跳，含糊地“嗯”了一聲。
老師傅一邊在單子上登記，一邊慢悠悠地說：“我看那位先生，從進來就盯着你這塊老歐米茄看，連他身邊那位小姐遞給他新表都沒立刻接，我還以爲他認得這塊表。”
程以寧垂下眼睫，遮住所有情緒，“他應該不認得，師傅，這塊表就拜托您了，我不急。”
她付了定金，拿起票據，再次離開了鍾表行。
老師傅看着程以寧逃離的背影，又想起剛剛那對光鮮亮麗卻氣氛微妙的男女，無聲地搖了搖頭，繼續低頭端詳那塊需要耐心修復的老歐米茄。
有些東西，舊了磨損了，或許還能修好；
而有些東西，一旦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終於到了離開的這天。
程以寧收拾好所有行李，準備回家。
卻接到裴氏人事部來電，通知她，離職手續存在問題，涉及一份保密協議，讓她立刻去處理。
她只能匆匆趕回公司，面對人事主管的刻意刁難和程序上的無限拖延，她下意識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什麼事？”裴照的聲音傳來。
背景音裏，安黎關切的嗓音隱約可辨：“阿照，是程小姐嗎？她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裴照沒有立刻回應安黎，而是對着話筒耐心道：“遇到麻煩了？別急，慢慢說。”
他甚至在聽她簡短陳述時，對旁邊的人說了一句“稍等”。
這一刻，程以寧感覺到一絲荒謬。
她曾經最渴望在裴照的世界裏得到的優先權，在兩人分開後，再次回到了她手中。
“我知道了。”裴照的聲音將她從恍惚中拉回，“我會讓人處理，你不用擔心。”
“給爸媽的年禮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稍後會送到你公寓。”
他的話語自然得像他們還未分開，習慣性地安排好一切，“濱城過年氣氛也不錯，你一個人在這邊，也好好過年。”
程以寧握着手機，指尖微微收緊。
她想告訴他，不用麻煩了，她正準備回家。
可話未出口，安黎的聲音再次插了進來，“阿照，王總已經到了。”
裴照頓了一下，隨即開口：“我這邊還有事，先這樣。”
程以寧緩緩放下手機，人事主管的態度已然一百八十度轉彎，陪着笑臉表示一切都是誤會，手續立刻就能辦好。
她面無表情地辦完所有流程，走出裴氏大樓。
寒風凜冽，她站在街邊，回頭最後望了一眼這座高聳入雲的建築。
隨後，她拉緊圍巾，毫不猶豫地走向車站。
濱城的一切都被她徹底留在了身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