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子身上今天套了個板車，兩個人都坐在板車上。
約莫是一個多時辰就到了鎮上。
不過這回可不是去姜阿嬈被賣的陰淒淒的暗巷了，而是景象全然不同的主街。
這個時候正趕上最熱鬧的時候，就是常村長說的大集。
各式各樣的鋪面、數不清的商販地攤足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吆喝聲，殺價聲更是絡繹不絕。
姜阿嬈這眼睛一路都是瞪得滴溜圓，嘴巴也一直合不上。
心下也徹底確認，這萊北縣的地方雖然似乎也算不得大，條件卻要比悍縣好太多太多了。
周述自然是得先奔着裏正家去，瞥見姜阿嬈那雙眼睛裏水汪汪的還閃着光，又不自覺地牽了牽唇。
“一…一會兒還要回來的。”
他道。
姜阿嬈已經激動新奇得說不出話，只回以小雞啄米般的點頭。
這地方真好呀，就算是買不起，能看看也覺得心裏美滋滋呀。
走着走着，逐漸離開最喧鬧的地方，拐進去的長巷裏都是宅子，還都是青磚牆瓦片頂。
到了裏正家門口敲門，不多時就有仆人去告知。
這裏正要比村長年輕十餘歲，出來後是個沒什麼表情，顯得挺嚴肅的模樣做派。
收了條子正像模像樣的看着，周述便借此機會偷偷塞個錢袋子過去。
裏正一瞥眼，十分靈活地就收進寬袖中。
繼而表情鬆泛不少，還淡淡笑着關切幾句。
之後帶着他們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工夫到了城樓關卡，配合士兵們盤問又遞了憑證，這就順利進到縣裏去了。
裏正這樣的若是跟縣衙內的官比起來，就不算官了。
且縣裏除了住着那些正經的官，還住着很多可以稱之爲老爺的大富戶，做得都是很大的生意。
是方才鎮上那些低矮鋪面，或是擺攤的零散商販們遠不可及的。
這些話，是在他們從縣衙順利辦好婚契和戶籍後，周述同她壓着聲音講的。
彼時已經是又回到鎮上，告別裏正之後了。
姜阿嬈夢囈般點點頭，“縣裏的鋪子都比這鎮上的大、還高…”
多是帶着大牌坊，氣派的很。
不過最令她過目不忘，魂兒都看丟了的，還是那個足有三層的大酒樓。
門口兩個栩栩如生的石獅子蹲着，還有掛着的大紅燈籠。
其中飄出來的陣陣酒香和濃油赤醬的香氣，叫她忍不住吞了好幾下口水呢。
當時姜阿嬈還忍不住回想猜測，去找周述的那個采月姑娘，是不是就要嫁給開這種大酒樓的老爺呢……
想到張秋蘭臨行前的囑咐，周述拉着驢子開始逛起攤子。
姜阿嬈當然也是乖乖跟着一起溜達，她如此稀罕，肯定不能在驢車上坐得住了。
走到一處幹果攤前停下，周述詢問價格。
商販道：“紅棗是十五文一升，花生十二文，瓜子八文。”
“桂圓是四十文。”
“！”
姜阿嬈驚呆，天爺，這東西不愧是叫“桂”圓呢，是真的貴呀。
周述想了想：“不…不要桂圓，這是桂…桂花幹麼？”
不就是取個諧音得個吉利，一樣的。
姜阿嬈再次驚呆了。
她覺得周述這算計得好有水平，好有腦子呀，叫起來可不都是桂？
至於其餘三樣，也不必須要買整一升，散着扔炕上麼，用得了多少？
買完這些，就要去買些糧食。
家裏的應該所剩不多了。
繼而走到個糧鋪前，姜阿嬈的視線就被一個大草筐吸引住了。
那草筐裏竟然都是毛茸茸的小雞仔，唧唧叫得很歡實。
周述也跟隨她看了過去，怔愣片刻。
他也知道買雞仔養很好，能雞生蛋蛋生雞。
可從前除了照看娘，還得想法子賺錢度日，出個門都是放不下心的，就更何況添些這活物須得精心照看了。
這跟驢子不同，驢子就撒到外面隨時都可以自己找草吃。
姜阿嬈小心翼翼，眼眸裏卻忍不住閃動着期盼的光，“……咱們能不能買兩只小雞呀，這不是虧錢的買賣！我會養的，養大了就能下蛋還能生小雞，雞蛋和肉都能吃呢。”
“就都不用花錢買了，是不？”
“不用花錢，就是省錢了，對不？？”
她知道周述不愛花錢，亦或是很愛算計。
但這種錢又不是花在她身上，是爲了往後省錢，所以應該可以的吧？
“……”
周述面上有一瞬緊繃。
心裏又冒出那種癢癢酥麻的勁了。
身子一蹲，這就詢上價了。
母的是十五文一只，公的是十文一只。
周述直接粗聲道：“母的，十…十文，公的…八文！”
好家夥。
賣雞仔的老爺子都聽傻了，這結巴可真敢說啊。
“小夥子，哪有你這麼殺價的？公的已經很低了，母的最多能給你讓兩文，十三文一只，如何？”
周述指向一只：“…這、這只有點耷拉腦袋，看…看着不大精神，萬一有病呢？”
“還有這只也是！”
“說不準別、別的也得傳上呢！”
“你能打、打包票麼？”
“……”
老爺子沉默了。
姜阿嬈也沉默了。
是錯覺嗎？
怎麼感覺跟周述買她的時候很像呢？
看來，這就是他的殺價風格吧。
而且看起來還真是個很有用的法子呢。
老爺子緊皺着眉頭，想來想去確實難以反駁，都說這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說得就是這帶毛的要是有只染了病，一沒就得沒一窩啊！
這看着是有幾只耷拉腦袋，不太精神了。
“……成吧！”
他忍痛咬牙，一拍大腿，“就按你說的，母的十文、公的八文吧！”
最終，姜阿嬈不敢置信又驚又喜地背上了老爺子的草筐。
裏面是一共十只母的，兩只公的。
加起來十二只，周述全買下了！
然後就順理成章地要下這個一看就非常結實的草筐作爲贈品了。
姜阿嬈真的是好佩服，越想越佩服，而且更加能理解周述買下她的時候殺了那麼多的價。
一樣的“東西”誰不願意花少很多的錢買下呢？
例如她現在，就覺得真是撿了大便宜，好高興呀！
姜阿嬈的開心是如此的簡單純粹，第一次笑得露出整整齊齊的小白牙，信誓旦旦地再次承諾：“我回去一定會好好養的，周述！”
“謝謝你呀！”
周述一時間也不知是怎想的，亦或是還沒來及想，粗糙寬厚的大掌就伸出去了。
幾下將她本就不像個樣的頭發揉得更亂。
姜阿嬈小嘴巴微微驚愕地開闔，渾圓的眼睛也不眨了……
“看、看我做啥？”
他見她憨憨的樣子，不自知地揚起了唇，眉峰挑起，“反正已經很…很亂了。”
頓了片刻，收回手道：“說…說個屁的謝？雞、雞不是給咱家買的麼？”
“你也已經是咱…咱家人了，以後不許再、再說這兩個字。”
“聽到沒？”
“……聽到了，聽到了！”
姜阿嬈連忙點頭，不自覺攥緊胸前草繩，垂下眼睛往地上看。
他的手…
好大呀。
摸她的頭，雖然也不溫柔，力氣也一點都不輕，可、可爲什麼。
爲什麼心裏就有種很舒坦的感覺呢？
還是那種讓人有點不好意思的舒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