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Q,這東西可以做短線消遣,但它完全是‘另一個世界’。”我斟酌着用詞,“它宏大得足以顛覆認知。我們的世界有維度、有邊界,而那個世界,沒有盡頭。”
我終究無法戳破她的幻想泡沫——有些真相一旦說破,朋友就沒得做了。
“沒想到你懂這麼多。”
“這方面我確實都懂,但我自己也困在生活裏。”我坦誠相告,“其實今天本想找你借錢重新創業。我更傾向實體,雖然艱難,但能一步步走得穩。”
我渴望穩定,渴望在這荒蕪的城市裏,擁有一個能種花養草的院子。
“現在誰還做實體?太難了。”她語氣輕蔑。
“那你有沒有想過,像我這樣的人,爲什麼離開互聯網就再也不回去了?”
“對啊,你既然懂,爲什麼不在這個行業繼續發展?”
“持續盈利的領域,早被資本和資源占盡了。時代變了,我只想小富即安,做個閒雲野鶴。”
我看着她,像在看一個被剝去所有外殼的人,背後卻是一片看不透的黑暗。
“我想見見你背後的團隊,他們應該站得更高。”我頓了頓,誠懇地說,“我沒把你當墊腳石,所有話都發自內心。如果跟你做,我需要準備多少錢?我得先解決自己的問題。”
——既然解決不了你的困局,我只能先顧好自己。
“錢的問題,我可以幫你。”
然後,她帶我去她朋友的公司辦了張信用卡。
哈哈哈。寫到這我忍不住笑了。就像闊別多年重逢女神,她卻小心翼翼問你:“你聽說過安利嗎?”
當時我腦子嗡嗡作響,內心卻異常平靜。“別見怪,我們這種人,有事從不找家裏。我現在也幫不了你什麼。”
“理解。對了,你還沒介紹你背後的團隊給我認識。”
“XXX小區,XXX號。”市中心頂級樓盤。
她真誠地補充:“去那邊別鬧事,好好聽,認真分析。”
看,和同頻的人溝通就是這麼輕鬆。
“我不會的。第一,我不是你男朋友;第二,你也不會給我機會成爲你男朋友。”
“哈哈哈,你確實聰明。以前小看你了。”
“我只是去聽課,了解後再做決定。”十有八九我不會做,但多了解一件事,總沒有壞處。
第二天按時抵達,我站在那所號稱全市頂尖的幼兒園旁,九月的晨風已帶着寒意。
“這個行業要黃了。”心裏的老頭突然出聲。
“你怎麼這時候出來了?”他沒有回應。
來接我的人一邊領路,一邊不斷試探我的底細。我左右閃避,直到被問得不耐煩:“我只是個門外漢,更深層的東西需要學習。行業好,我搏命做;不好,我一眼都不會多看。”
他忽然提高音量:“你不適合這行!XQ已經說了你的情況。”
“那我走便是,何必假客套。”
他愣了下,語氣稍緩:“來都來了,我不喜歡外面傳閒話。”
“你沒放平心態卻指責我,是不是該道歉?還有,別拿主場優勢壓我,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種小輩。說話客氣點,別搞得跟1040似的。”
電梯裏劍拔弩張,幾乎要動手。出門在外,你給我臉色,我就打你臉——沒得商量。
出電梯他沖進門大喊:“XQ那朋友說我們是1040!”
裏面頓時炸開鍋:“哪個傻逼?”“叫他上來幹嘛?”
我頓時警覺——單槍匹馬,要是真進了傳銷窩,恐怕難脫身。趁點煙的空隙,我快速給小弟發消息:“十分鍾後來電,可能要帶人。”
“抽完沒?我這兒有煙灰缸。”
“正好,待會幹不過還能拿它敲你頭。”我嬉皮笑臉地回應。
進門時特意摸了摸門板——厚重結實,心裏稍安。他們應該不敢亂來。
“坐。”
“不坐這兒,去你辦公室談。”
我選了唯一靠牆的位置,避免有人在一旁幹擾思維。
“XQ說了你的情況,你現在做什麼?”他餘怒未消。
“混了兩年,正想做事就被推薦到您這兒。”
“倦怠了?聽說你當初帶走了整個團隊,xxx投資集團沒找你麻煩?”
原來症結在此。
“我這個人簡單真誠。XQ有沒有告訴你,那只是xxx投資集團老總和人合資的子公司,連子公司都算不上?”
“哦…是我了解不夠。”
“我沒挖人,只是樹倒了推一把。”
“在我這兒別挖人!”他依然怒氣沖沖。
“第一,我不是挖牆腳的人;第二,你的猜測很不禮貌;第三,我向來維護自己人——至於你是不是,由你決定。”
他顯然沒聽懂,但更加憤怒。
正當氣氛緊繃時電話響了。“MH,怎麼了?”
“你出什麼事了?要多少人?”
“沒事,談項目有點小誤會。”
“真沒事?dx他們都在等我消息。”
“真沒事,下午就回。”
掛了電話,身後傳來騷動:“他叫人了!”
我冷着臉走進辦公室,葛優癱在椅子上:“頸椎不舒服,靠會兒。”
“你叫人了?”他臉色陰晴不定。
“朋友關心而已。您別緊張,我是個簡單的人,只是身邊總有一群簡單的人防止我出問題。”
他重新打量我:“你也不簡單。”
頸椎陣陣刺痛,我閉上眼:“需要休息五分鍾,姿勢不雅,見諒。”
他沉默地站在一旁,我閉眼休息片刻。聽見他開門出去安撫團隊,再回來時語氣依然生硬:"好些沒有?"
"稍微緩解,還是疼。"
"身體這麼差,怎麼做事?"他音量又抬高了。
"身體是我的事。"我坐直身子,"談正事需要雙方把心態放平。若您始終帶着偏見,我現在就可以離開。賺錢要站着賺,跪着的錢我不碰。"
他轉身去了洗手間。我環顧這個裝修得如同夜場會所的辦公室,心想這裝修公司怕是專攻這種風格。
回來時他語氣明顯緩和:"我問過XQ了,聽說你在做某汽車產品?建議別做,現在都是二級分銷。"
"你是跟F在做嗎?"他邊走邊問。
"誰?"
"以前xx公司的,後來做xxx那位。"
"她啊。"我點頭,"聽說過,很厲害的女性。前年她邀過我,但我剛病愈,又不喜歡那類工作,就拒絕了。"
"看來你認識的人不少。"他神色愈發緩和。
"工作需要。當年做社群時接觸過樊登讀書會的城市負責人,副總又是我同學。不得不靠這點優勢在同學耳邊吹風——別誤會,我們同住不同床。"
他終於笑出聲:"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
"最後帶走團隊也是無奈。總經理朝秦暮楚,今天搞這個明天搞那個,最後選了企業培訓這個過時概念。投資方撤資後,我們總得吃飯。"
"原來如此。"他若有所思,"難怪XQ一直爲你說好話。看來你很會處理人際關系。"
"談不上。深層次的交流始終欠缺火候。"
"能帶動員工創業已經說明能力了。"
"項目丟了還能再找,人散了就真回不來了。"
他沉吟片刻,親自爲我斟了杯茶。
“嗯,我現在倒是有點欣賞你了,你這人確實不太一樣。”
“我們還是聊聊項目吧。”我打斷寒暄,直奔主題。
聽完介紹,只記住幾個關鍵詞:太陽能發電、雲南新疆、農村屋頂。這讓我聯想到近年流傳的太陽能項目。
“這類項目其實更適合找F總合作,她手上應該有不少資源。”
“別提她了……”他話音未落,我的思緒已飄回2017年初。
那時我和同學四處籌款創業,金額不大,每人五千足夠支撐半年。移動支付正值風口,小商戶剛開始普及二維碼,我們的產品很有競爭力。計劃是同學對接企業,我開拓市場。直到他表哥建議我們去找F總。
見她那天天氣陰冷。我們兩個愣頭青懷着敬畏心說明來意後,她深深吸了口煙,在霧氣後面淡淡地說:“年輕人,你們還是太年輕。” 和第一次的和睦相談簡直大相徑庭。
“爲什麼?”我問。
長久的沉默後,我忍不住開口:“雖然我們現在什麼都不是,您可以指點,但不能居高臨下。”那時年輕氣盛,賺過些錢就自以爲天之驕子。後來發生的某些事,讓我至今對她懷有愧疚。
“這樣吧,”他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既然你懂行,現在經濟狀況又不好,可以考慮拉投資來做。”
“XQ那個項目我不會碰。太陽能發電倒是值得關注,國家能向民企開放這個領域很難得。但比特大陸那邊……”我搖頭,“一來精力不濟,二來頸椎越來越嚴重了。”
聽說我不打算參與,他難掩失望。
說白了這就是個自融資金的灰色項目:開發非法私募軟件,做個模擬股市的APP,背後準備資金池。風向不對就卷款跑路。這類公司多是空殼,資金技術都在境外,專找社會經驗不足的年輕人和寶媽下手。
所謂的看盤操作,其實利用的是國外監管漏洞。很多海歸打着光鮮頭銜,割起韭菜毫不手軟。
最讓我心驚的是,他無意間提起我大師兄:“可能淘到國外去了,或者被人埋了。”卻不願深談,只是反復叮囑我要注意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