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之內,油燈的光芒將三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微微晃動。
神醫蘇文經過一夜的思索和整理,終於擬定出了一份詳細的藥材采購清單。他將那張寫滿了蠅頭小楷的單子,遞給了負責掌管“財政”的陳忠。
陳忠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雪頂寒蟾,一兩,估價三百兩銀……可遇不可求?”
“九葉龍芝,一株,估價……無價,視機緣而定?”
“百年何首烏、千年茯苓……”
清單上的許多珍稀藥材,別說價格貴得嚇人,後面甚至還跟着“可遇不可求”、“市面罕見”之類的標注。
這哪裏是藥方,分明就是一張用黃金堆砌起來的催命符!
蘇文也面露難色,苦笑道:“陳總管,這已是老夫竭盡所能,找到的藥性最烈、效果最好的替代品了。殿下之毒,非尋常藥物可解,這些……都是必須之物。”
除了藥材,改造山神廟據點、建立初步的情報收集網絡、安頓蘇文家人的嚼用……每一項,都需要一筆巨大的開銷。
壓力,山一般地壓在了陳忠的肩上。
他沉默着,從床下的一個破木箱裏,取出了他們全部的家當——那是他當初冒死從東宮裏帶出來的,太子僅存的一點私產。
幾塊成色還算不錯的龍紋玉佩,幾錠份量十足的金元寶,還有一些零散的銀票。
仔仔細細清點了一遍,總共加起來,折合銀兩,不過五百二十三兩。
這點錢,對於京城裏任何一個普通人家而言,都算是一筆足以安身立命的巨款。
但對於葉玄那張徐徐展開的宏大藍圖而言,簡直是杯水車薪,甚至可以說是……可笑。
陳忠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愁容。
“殿……公子。”他的聲音幹澀,“這點錢,恐怕……恐怕連買一味主藥都不夠。要不,老奴豁出這張老臉,去京城裏找幾個當年受過太子恩惠的故舊……”
“不行。”
葉玄的聲音不大,卻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
他看着陳忠,眼神銳利而堅定:“人情債,最是難還。一還,便欠下了因果。我們現在是在刀尖上行走,任何一絲與過去的牽連,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我們要做的是開天辟地的大事,錢,必須靠我們自己,幹幹淨淨地賺來!”
這份寧可以一窮二白開局,也絕不依賴他人、不留隱患的決絕與傲骨,讓陳忠和蘇文心中皆是一凜。
看着兩人臉上的愁雲,葉玄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焦慮。
他站起身,走到陳忠面前,從那堆爲數不多的家產中,抽出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陳公,”他吩咐道,“辛苦你再跑一趟京城。去最大的‘翰墨書局’,幫我買回全套的《大周王朝地理志》,以及國子監印發的,近三年所有的邸報。”
《大周王朝地理志》?邸報?
陳忠和蘇文都愣住了。
這都火燒眉毛了,殿下不想着怎麼籌錢,怎麼去買這些無用的書冊?《地理志》記錄的是山川風物,邸報上刊載的,更是一些早已過時的、人盡皆知的官方公報。
這能有什麼用?
雖然心中充滿了疑惑,但出於對葉玄的信任,陳忠還是什麼都沒問,揣好銀票,便匆匆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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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整整一天一夜。
葉玄將自己一個人,關在了那間狹小的屋子裏。
陳忠和蘇文只看到,屋內的油燈,從正午一直亮到第二天黎明,從未熄滅。他們偶爾從門縫裏看去,只能看到葉玄伏在那張破舊的桌案上,時而翻閱着厚重的地理志,時而對照着一張張泛黃的邸報,手中握着一根木炭,在草紙上不斷地寫寫畫畫,口中還念念有詞。
他在做什麼?
沒人知道。
但兩人都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氣場,正在那間小小的陋室之中,不斷地凝聚、升騰。
而在那間屋子裏,葉玄的眼中,整個世界都仿佛變成了一張由無數信息編織而成的大網。
《大周地理志》中,關於江南道氣候的記載——“江南魚米之鄉,然其興衰,皆系於每年夏初之信風雨露,若信風遲來,則赤地千裏……”
去年冬天的邸報上,一則毫不起眼的角落消息——“江南道蘇州府,今歲冬雨,較往年同期,銳減七成……”
今年開春的邸報——“江南道多地,發現蝗災蟲卵蹤跡,官府已下令焚燒,災情可控……”
久旱無雨的冬季、蝗災初現的征兆……
這些在旁人看來,孤立的、毫無關聯的信息碎片,在葉玄的腦海中,卻迅速地拼接、組合,最終指向了一個被他前世無數歷史知識和氣候規律所驗證過的、無比驚人的結論!
這不是尋常的幹旱!
這是一個可怕的、正在積蓄力量的自然災害的序曲!
今年入夏之後,被譽爲“大周糧倉”、產糧占天下四成的江南道,將會爆發一場百年不遇的特大旱災!屆時,江南糧價,必將一飛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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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進這片廢墟時,“吱呀”一聲,房門被從裏面推開了。
滿面愁容的陳忠和蘇文,看到葉玄走了出來。
他熬了一天一夜,雙眼之中布滿了血絲,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有兩團火焰在其中熊熊燃燒!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疲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洞悉了未來的、掌控一切的強大自信!
他走到兩人面前,看着他們憂心忡忡的臉,忽然笑了。
“我找到了一個,能讓我們的五百兩銀子,在短短三個月之內,翻上一百倍的生意。”
什麼?!
陳忠和蘇文,同時被這句話驚得目瞪口呆,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
五百兩……翻一百倍?
那就是五萬兩?!
這……這怎麼可能?就算是京城裏最厲害的豪商,也不敢誇下如此海口!
陳忠的嘴唇哆嗦着,顫聲問道:“公……公子……是……是什麼生意?如此利可敵國?”
葉玄沒有直接回答。
他拿起桌上那根畫圖用的木炭,在那張簡陋的京城地圖上,找到了富庶的江南道的位置。
然後,他用盡力氣,重重地,在上面畫下了一個圈。
緊接着,他在圈內,寫下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字。
“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