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剛漫過窗櫺，謝淺就被一陣熟悉的飢餓感喚醒了。
他打了個哈欠，從沈碩清的臂彎裏抬起頭，鼻尖先一步捕捉到了食物的香氣，不是平日裏那白水煮雞腿肉的味道，而是帶着點油脂香氣的、更濃鬱的味道。
謝淺的狐狸眼瞬間亮了。他小心翼翼地從沈碩清懷裏挪出來，四條小短腿踩着柔軟的被褥，輕輕一躍悄咪咪地溜下了床。
香味是從廚房飄來的。
他循着香氣跑到廚房門口，就看見張叔正系着圍裙在灶台前忙碌，平底鍋裏煎着金黃的東西，滋滋作響，香氣就是從那裏來的。
“小家夥醒了？”張叔回頭看見他，笑着揚了揚手裏的鍋鏟，“等着，給你也準備了好吃的。”
謝淺警惕地往後縮了縮，卻沒離開。那金黃的東西看着像極了青丘的油酥果子，外酥裏嫩，咬一口能流出蜜來。他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尾巴尖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張叔很快端出兩個盤子。一個盤子裏是煎得恰到好處的溏心蛋和幾片培根，另一個盤子裏則放着幾塊切得小小的、煎得金黃的雞肉條，上面還撒了點細碎的綠色粉末。
“這是專門給你做的雞胸肉排，加了點蔬菜粉，營養着呢。”張叔把盤子放在地上，推到謝淺面前，“嚐嚐？”
謝淺湊近聞了聞。
剛出鍋的黃金雞排，外皮炸得薄脆，鹹香交織着微微的焦香，聞着就比白水煮雞腿肉好吃。可那綠色的粉末卻散發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點像青丘裏用來驅蟲的草藥，讓他下意識地皺起了鼻子。
他是只有些挑剔的狐狸，在青丘時，靈果要吃剛成熟的，山雞要選最健壯活潑的，泉水要喝晨露十分的。這種摻了怪東西的肉排，他才不要吃。
謝淺往後退了兩步，用屁股對着盤子，明確表達了拒絕。
“怎麼不吃啊？”張叔有點納悶，“這可是按營養師的方子做的，說對你現在的身體好。”
謝淺依舊不爲所動。他抬起頭，用那雙溼漉漉的眼睛看向餐廳的方向，沈碩清應該快醒了，他要等他的珍寶來喂他。
張叔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好把盤子端到一邊，打算等沈碩清下來再說。
沒過多久，沈碩清就走進了餐廳。他穿着一身淺灰色的家居服，頭發微亂，帶着剛睡醒的慵懶，看到蹲在餐廳門口的謝淺，挑了挑眉：“餓了？”
謝淺立刻顛顛地跑過去，用腦袋蹭着他的褲腿，喉嚨裏發出撒嬌的呼嚕聲，眼睛卻瞟向廚房的方向，像是在告狀。
沈碩清看懂了他的眼神，看向跟出來的張叔：“他沒吃？”
“是啊，”張叔嘆了口氣，指了指旁邊的盤子，“給他做了雞肉排，加了點蔬菜粉，他不愛吃。”
沈碩清走過去，低頭看了看盤子裏的雞肉條。金黃的外皮，翠綠的蔬菜粉，賣相確實不錯，聞起來也沒什麼怪味。
“挑食。”他淡淡評價，聲音裏聽不出情緒。
謝淺聽見“挑食”兩個字，耳朵立刻耷拉了下來。他委屈地看着沈碩清，像是在說“不是我挑食，是那東西真的不好吃”。
沈碩清沒理他的委屈，拿起一根雞肉條，遞到謝淺嘴邊：“吃。”
謝淺往後縮了縮，躲開了。他聞着那股淡淡的草藥味，實在下不去嘴。在青丘，只有生病的時候才會被逼着吃摻了草藥的東西，他現在身體好得很，才不要吃這個！
沈碩清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不是不知道這小東西挑剔。從第一天見面起，它就拒絕吃幼貓糧，非要吃純肉；給他買的進口寵物零食，它聞聞就扭過頭，唯獨對張叔做的清蒸雞胸肉情有獨鍾。
可寵物醫生說了，它現在需要補充維生素，光吃肉不行。
“必須吃。”沈碩清的語氣沉了沉，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他再次把雞肉條遞到謝淺嘴邊，眼神冷了下來。
謝淺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心裏咯噔一下。
他不怕張叔的無奈，不怕助理的驚訝，卻有點怕沈碩清這個眼神。這眼神讓他想起剛被天雷劈到這個世界時，那種無依無靠的恐慌——他怕自己要是不聽話，這個珍寶會真的生氣，會把他丟出去。
修復靈力的關鍵就在眼前，他不能冒這個險。
謝淺猶豫了很久，看着沈碩清越來越冷的眼神，終於還是妥協了。他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張開嘴，輕輕咬住了那根雞肉條。
牙齒咬開酥脆的外皮，鮮嫩的雞肉在嘴裏化開，帶着點溫熱的油脂香氣。可那股淡淡的草藥味也隨之蔓延開來，讓他忍不住皺緊了鼻子，連耳朵都耷拉了下來。
難吃。
謝淺嚼了兩下，就想把雞肉條吐出來。可他眼角的餘光瞥見沈碩清還在盯着他，眼神裏的寒意絲毫未減，只好硬生生把雞肉咽了下去。
咽下去的瞬間，他感覺自己的舌頭都在發麻，喉嚨裏像是卡了根草。
“乖。”沈碩清的語氣緩和了些，他又拿起一根雞肉條，遞到謝淺嘴邊。
謝淺看着那根雞肉條，又看了看沈碩清的眼睛，心裏委屈極了。他是青丘最受寵的小狐狸，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就算是母後，也從來不會逼他吃不愛吃的東西。
他的眼睛慢慢紅了，水汽在眼眶裏打轉，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沈碩清看着他這副樣子，心裏莫名地軟了一下。他其實也不是非要逼它吃這些東西，只是覺得既然養了，就得對它負責，不能任由它挑食，壞了身體。
可看着那雙含着淚的眼睛，他準備好的訓斥卻卡在了喉嚨裏。
“就吃三根。”沈碩清放軟了語氣，把雞肉條往前遞了遞，“吃完給你雞胸肉。”
謝淺聽到“雞胸肉”三個字，眼睛亮了亮。他吸了吸鼻子，把眼淚憋了回去，再次張開嘴，咬住了雞肉條。
這次他吃得很快，幾乎是囫圇吞棗，顯然是想趕緊吃完這難吃的東西，換取獎勵。翠綠的蔬菜粉沾在他的嘴角，像染上瑕疵的紅玉，讓他原本漂亮的小臉顯得有些滑稽。
沈碩清看着他這副樣子，沒忍住，伸手擦了擦他嘴角的粉末。
指尖的觸感柔軟溫熱，謝淺下意識地蹭了蹭，喉嚨裏發出委屈的嗚咽聲，像在控訴剛才的“冷酷”。
“好了，夠了。”沈碩清收回手，把剩下的雞肉條放回盤子裏，對張叔道，“給他拿點雞胸肉。”
張叔早就準備好了，聞言立刻端來一小碗撕碎的清蒸雞胸肉，上面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只有純粹的肉香。
謝淺立刻把剛才的委屈拋到了腦後，撲過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鮮嫩的雞胸肉在嘴裏化開，沒有怪味，只有清甜的肉香，是他熟悉的味道。他吃得飛快，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像只餓了很久的小獸。
沈碩清坐在餐桌旁，看着它埋頭苦吃的樣子，端起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沒沖淡心裏那點莫名的柔軟。
他其實有點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對一只小獸這麼有耐心。換作以前，別說是挑食，就算是稍微吵鬧一點，他也早就把它丟出去了。
可看着眼前這團紅毛球，他卻狠不下心。
也許是它太會撒嬌，也許是它那雙眼睛太亮，又或者……是習慣了身邊有這麼個小東西晃來晃去，習慣了它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他的手心，習慣了每天早上醒來時，身邊有團溫暖的存在。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沈碩清的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些。
謝淺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嘴裏還叼着一塊雞肉，眼睛亮晶晶的，像含着兩顆星星。他尾巴尖歡快地搖了搖，又低下頭繼續吃。
陽光透過餐廳的窗戶灑進來，落在謝淺蓬鬆的皮毛上，像撒了層金粉。小家夥吃得滿臉都是肉沫，卻絲毫不在意，只顧着埋頭苦吃，那副滿足的樣子，像擁有了全世界。
沈碩清看着它，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彎。
也許，偶爾逼它吃點不愛吃的東西，看它委屈巴巴又不得不聽話的樣子，也挺有意思的。
吃完早餐，沈碩清去書房處理工作，謝淺就蜷在他腳邊的地毯上打盹。陽光曬得他暖洋洋的，肚子裏飽飽的，身邊還有沈碩清身上那團溫暖的金光，簡直是神仙日子。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等自己恢復了靈力，一定要變出來最甜的靈果，塞滿沈碩清的冰箱，當然，前提是沈碩清以後再也不逼他吃那種加了怪東西的雞肉條。
下午的時候，助理送來了一些文件，順便帶來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沈總，這是李總送的，說是他家貓咪很喜歡的進口零食，讓我給您帶過來試試。”助理把盒子放在桌上。
沈碩清沒興趣，隨手放在了一邊。
謝淺卻被那個盒子吸引了。他聞到了裏面傳來的香味，是魚幹的味道，很濃鬱，比雞胸肉還要香。他好奇地湊過去，用爪子扒拉着盒子，想看看裏面到底是什麼好東西。
沈碩清看着他那副饞樣，挑了挑眉，把盒子打開了。
裏面是一些切成小塊的魚幹，色澤金黃，散發着濃鬱的海鮮香氣。
謝淺的眼睛瞬間亮了，尾巴尖興奮地晃個不停，眼巴巴地看着沈碩清，喉嚨裏發出討好的呼嚕聲。
“想吃？”沈碩清拿起一塊魚幹，在他眼前晃了晃。
謝淺立刻點頭，腦袋跟着魚幹的方向轉動，像只被逗弄的小貓。
沈碩清看着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嘴角勾了勾，把魚幹遞到他嘴邊。
謝淺立刻撲過去，叼住魚幹嚼了起來。濃鬱的海鮮味在嘴裏炸開，帶着點鹹甜的味道，比雞胸肉還要好吃！他眼睛一亮，吃完一塊，立刻又抬頭看着沈碩清，等着下一塊。
沈碩清又喂了他幾塊，看着他吃得差不多了，就把盒子收了起來：“不能多吃，會挑食。”
謝淺不滿地“嗷”了一聲，用爪子扒拉着他的褲腿，想讓他再給點。
沈碩清沒理他，繼續處理文件。
謝淺見撒嬌沒用，只好悻悻地縮回地毯上，蜷成一團。但他沒睡着，眼睛一直盯着沈碩清手裏的文件，尾巴尖時不時掃過地面，像在盤算着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悄悄爬起來，走到放魚幹的盒子旁邊，用爪子試着打開。盒子蓋得很緊，他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反而把盒子推得更遠了。
沈碩清把這一切看在眼裏，沒作聲，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這小東西，不僅挑食，還貪心。
傍晚的時候，沈碩清帶着謝淺去了趟超市。這是謝淺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眼睛都看不過來了。琳琅滿目的商品，穿着各式各樣衣服的人類，還有空氣中彌漫的各種食物香氣，讓他興奮得尾巴都快搖斷了。
沈碩清推着購物車，謝淺就蹲在購物車的嬰兒座椅裏，東張西望。
走到寵物食品區時，沈碩清停下了腳步，開始認真挑選。他拿起一袋進口幼貓糧，看了看成分表，又放下，拿起另一袋。
謝淺看着那些花花綠綠的袋子，耳朵耷拉了下來。他不喜歡貓糧，味道怪怪的，不如雞胸肉好吃，更不如剛才的魚幹。
自己可是狐，吃什麼貓糧，人到底懂不懂狐是肉食動物！！
沈碩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拿起一袋新鮮的雞胸肉，在他眼前晃了晃：“這個要不要？”
謝淺立刻點頭，眼睛亮了起來。
沈碩清把凍幹放進購物車，又拿起一袋混合蔬菜幹：“這個也要。”
謝淺看到那綠色的蔬菜幹，立刻把頭扭到一邊，用屁股對着他，明確表達了拒絕。
沈碩清挑了挑眉，沒管他的抗議，直接把蔬菜幹放進了購物車。
謝淺不滿地“嗷”了一聲，用爪子扒拉着購物車的邊緣，像是在發脾氣。
沈碩清沒理他，推着購物車繼續往前走，只是在經過海鮮區時，多買了一盒新鮮的三文魚。
回到家，張叔把三文魚清蒸了，切成小塊，拌在謝淺的貓糧裏。
謝淺看着碗裏的貓糧和三文魚，猶豫了一下，還是挑着三文魚吃了起來。貓糧被他扒到一邊，碰都沒碰。
沈碩清坐在旁邊看着，沒說話。
等謝淺把三文魚吃完，抬頭看着他要獎勵時，沈碩清卻把那碗貓糧推到了他面前：“把這個吃了。”
謝淺的耳朵立刻耷拉了下來。他看着那碗貓糧，又看了看沈碩清冰冷的眼神，想起了早上被逼着吃雞肉條的委屈，眼睛又開始紅了。
他不想吃貓糧，不好吃。他想吃雞胸肉，想吃魚幹，就是不想吃貓糧。
可他不敢反抗。沈碩清的眼神太冷了，讓他心裏發慌。
謝淺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低下頭，委屈地叼起一顆貓糧，慢慢嚼了起來。貓糧的味道很淡，帶着點谷物的氣息，不如肉好吃，甚至有點難咽。
他吃了幾顆，就不想再吃了，抬頭用溼漉漉的眼睛看着沈碩清，像是在求饒。
沈碩清沒心軟：“繼續吃。”
謝淺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一顆顆砸在地板上，像斷了線的珍珠。他委屈地嗚咽着，卻還是聽話地低下頭，繼續吃貓糧。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受刑，眼淚混着貓糧一起咽下去，又鹹又澀。
沈碩清看着他這副樣子，心裏其實也不好受。他不是故意要欺負它，只是覺得不能太縱容，不然以後更難管教。可看着那雙含淚的眼睛，他的心還是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有點疼。
“好了，夠了。”在謝淺吃掉半碗貓糧後，沈碩清終於開口了。
謝淺立刻停下，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着他，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沈碩清伸出手，輕輕擦了擦他臉上的眼淚，指尖觸到一片溫熱的溼潤。
“明天給你吃魚幹。”他的聲音放柔了些。
謝淺聽到“魚幹”兩個字，眼睛亮了亮，委屈似乎也減輕了些。他蹭了蹭沈碩清的手心，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呼嚕聲，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表達原諒。
沈碩清看着他這副樣子，心裏嘆了口氣。
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大概是栽在這只小狐狸手裏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謝淺依舊蜷在沈碩清的懷裏。也許是白天受了委屈，他睡得不太安穩，時不時地哼唧兩聲，尾巴緊緊地纏在沈碩清的手腕上。
沈碩清能感覺到懷裏小東西的不安，他伸出手，輕輕拍着它的背，像在安撫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在他的安撫下，謝淺漸漸睡得安穩了。他的呼吸均勻，小臉埋在沈碩清的頸窩，像只找到了安全港灣的小獸。
沈碩清看着懷裏熟睡的小東西，眼底的冰冷漸漸融化，漾開一片溫柔。
他想，挑食就挑食吧，任性就任性吧。反正，他也不介意多縱容它一點。
只要它能一直這樣，在他身邊，睡得安穩，就好。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溫柔地籠罩着相擁而眠的一人一狐，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溫馨。謝淺在夢裏舔到了甜甜的魚幹，開心地晃了晃尾巴，纏得沈碩清更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