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早晨七點五十分，林蓄推開語文辦公室的門時，意外地發現蘇瑤已經到了。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晨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她身上投下明暗相間的條紋。她面前攤開着一本厚厚的書籍，右手握着筆，正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着什麼。左手邊的紙杯裏冒着熱氣，應該是剛泡的茶。
聽到開門聲，蘇瑤抬起頭，看到林蓄，臉上自然地露出笑容：“林老師早。”
“早。”林蓄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公文包，“今天到得很早啊。”
“昨晚整理書單到挺晚，早上就醒了。”蘇瑤合上筆記本，揉了揉眼睛，“幹脆早點來學校，把今天要講的課再順一遍。”
林蓄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陰影：“昨晚幾點睡的？”
“大概……一點多吧。”蘇瑤有些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忘了時間。”
“別太拼了，身體重要。”林蓄說着，從包裏拿出一個紙袋，“還沒吃早餐吧？我給你帶了份。”
蘇瑤愣住了，看着林蓄從紙袋裏取出兩個保溫盒，打開蓋子。一個是豆漿，還溫熱着；另一個是蝦酥和芋粿，福州傳統的早餐點心，裝在透明的盒子裏，看起來還很酥脆。
“這……林老師，太麻煩你了。”蘇瑤的臉微微發紅。
“順路買的，就在學校門口那家老店。”林蓄把東西推到她面前，“那家的蝦酥是全福州最好的，你嚐嚐。”
辦公室裏其他老師陸續進來，看到這一幕，都投來好奇的目光。王老師打趣道：“喲，林老師給蘇老師帶早餐呢？這麼貼心？”
蘇瑤的臉更紅了。林蓄卻神色自然：“蘇老師昨天幫我整理書店資料到很晚，帶個早餐應該的。”
“書店？”王老師來了興趣，“什麼書店？”
林蓄簡單解釋了一下墨香書屋改造計劃，幾個老師都圍了過來。教歷史的張老師說這個想法好，教英語的李老師問需不需要外文書籍推薦，一時間辦公室熱鬧起來。
蘇瑤悄悄鬆了口氣，開始小口吃着蝦酥。確實如林蓄所說，酥脆可口，蝦肉鮮甜。豆漿也是現磨的，豆香濃鬱。
她抬頭看向林蓄，他正在跟幾位老師討論書店的定位問題，側臉在晨光中輪廓分明。他的聲音溫和但有力，邏輯清晰，幾句話就把書店的核心理念說清楚了。
這樣的林蓄，和課堂上溫和的語文老師不太一樣，和遊戲中專注的玩家也不太一樣。這是一種更成熟、更沉穩的氣質，讓她不由得看得有些出神。
“蘇老師覺得呢？”林蓄突然轉過頭來問她。
“啊？”蘇瑤回過神，發現所有老師都看着自己，臉又是一熱，“什麼？”
“林老師說想在書店辦個‘老教師薦書角’，讓我們這些老家夥推薦一些影響自己一生的書。”王老師笑着解釋，“我覺得這個主意好，我第一個報名。”
“這個想法很好！”蘇瑤立刻進入狀態，“不僅可以推薦書，還可以請老師們寫推薦語，甚至定期來書店辦個小講座，講講自己和書的故事。”
“對對對！”張老師拍手，“我當年就是因爲看了《萬歷十五年》，才決定學歷史的。這個故事我可以講一節課！”
“我是被《簡愛》影響的。”李老師說，“第一次讀到‘我貧窮，卑微，不美麗，但當我們的靈魂穿過墳墓來到上帝面前時，我們都是平等的’時，我哭了。”
老師們你一言我一語，氣氛熱烈。林蓄一邊聽一邊記錄，偶爾看蘇瑤一眼，發現她也正認真地聽着，眼睛亮晶晶的。
早讀鈴響了，老師們才意猶未盡地散去，各自準備去班級。林蓄收拾好東西，對蘇瑤說：“今天放學後七點，在‘時光咖啡館’見設計師，沒問題吧？”
“沒問題。”蘇瑤點頭，“地址發我就行。”
“我已經發你微信了。”林蓄頓了頓，“對了，中午一起吃飯？想跟你詳細說說昨晚我想的幾個點子。”
“好啊。”蘇瑤答應得很爽快，“那中午食堂見？”
“嗯。”
林蓄拿着教案離開辦公室，走向七年級七班。走廊裏滿是匆匆趕往教室的學生，陽光斜照進來，把一切都染成金黃色。
他忽然想起剛才蘇瑤吃蝦酥時的樣子——小口小口的，很文雅，但眼睛滿足地眯起來，像只饜足的貓。這個畫面讓他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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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語文課，林蓄講的是《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他讓學生們對比魯迅童年時的樂園和後來讀書的地方，思考自由與規範的關系。
“老師，我覺得百草園雖然好玩，但學不到東西。”一個男生舉手說，“三味書屋雖然嚴格，但能學到知識。”
“那有沒有可能，有一個地方既能讓人自由探索，又能學到東西呢？”林蓄引導道。
學生們陷入思考。這時，坐在後排的一個女生怯怯地舉手：“老師，就像你說的那個書店嗎？”
林蓄一愣，隨即笑了：“你怎麼知道？”
“早上在辦公室外面聽到的。”女生小聲說，“我覺得那個想法很好。我們放學後沒地方去，回家就是寫作業，周末就是補習班。如果有個可以看書、可以討論的地方……”
其他學生也開始附和：“是啊老師！”“如果有那樣的書店，我一定去！”“還可以寫作業嗎？”
林蓄示意大家安靜：“那個書店還在籌備中，如果真能做起來，歡迎大家去。不過——”他話鋒一轉，“現在我們先回到課文。魯迅在三味書屋裏雖然受到束縛，但他依然找到了讀書的樂趣。這說明什麼？”
“說明環境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有學生試探着回答。
“說得好。”林蓄點頭，“所以，無論在哪裏，都要保持對知識的好奇和渴望。這才是學習的真諦。”
下課鈴響時，林蓄布置了作業：寫一篇短文，描述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學習空間”。
走出教室，他在走廊上遇到了五班的學生。幾個女生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着什麼，看到他就散開了，但眼神裏帶着好奇和笑意。
林蓄有些納悶，但沒多想。回到辦公室，蘇瑤還沒下課，她的位置上放着吃空的保溫盒，已經洗幹淨了，旁邊貼了張便籤：“謝謝林老師的早餐，很好吃。——蘇瑤”
字跡清秀工整，末尾還畫了個小小的笑臉。
林蓄把便籤小心地收進抽屜，開始批改昨天的作文。改到一半，手機震動，是李飛發來的消息。
“林老師，今晚見設計師，我和捷予也去，幫你們參謀參謀。順便請你們吃飯，慶祝書店項目啓動！”
林蓄回復：“好，不過飯我來請。你們已經幫了很多忙了。”
“別啊，這次必須我們請！就這麼定了！晚上六點半，我們先在‘老福州’吃飯，然後去咖啡館見設計師。”
林蓄知道爭不過李飛，只好答應。他給蘇瑤發了條微信，告訴她晚上的安排變更。
很快，蘇瑤回復：“收到。不過讓李醫生他們破費不太好吧？”
“下次我們請回來就行。”
“好。對了林老師，剛才上課時，我們班學生都在問我書店的事，說聽七班的學生說的。看來消息傳得很快啊。”
林蓄笑了：“是啊，我班上的學生也問了。這是好事，說明有需求。”
“嗯。我快下課了，一會兒食堂見？”
“好。”
放下手機，林蓄繼續批改作文。今天的學生作文普遍寫得不錯，尤其是那個寫“理想學習空間”的命題，很多學生描繪了類似書店的場景：有大大的窗戶、舒服的椅子、滿滿的書架，還有可以討論的小空間。
這讓他更加確信，書店項目是對的。
十一點半，下課鈴響了。林蓄收拾好東西，準備去食堂。這時蘇瑤也回來了，臉上帶着運動後的紅暈。
“剛上完體育課？”林蓄問。他知道周二上午五班有一節體育課。
“不是，是被學生圍着問書店的事，說得有點激動。”蘇瑤笑着搖頭，“他們比我還興奮，已經在討論要帶什麼書去交換了。”
“這是好事。”林蓄和她一起走出辦公室，“有需求，我們做得才有意義。”
食堂裏人已經很多了。兩人打了飯，找了個相對安靜的角落坐下。今天食堂有荔枝肉，林蓄特意多打了一份，推到蘇瑤面前。
“林老師，我吃不了這麼多……”蘇瑤有些爲難。
“你太瘦了，多吃點。”林蓄很自然地說，“而且你昨晚熬夜了，需要補充營養。”
蘇瑤看了他一眼，沒再推辭，小口吃着荔枝肉。酸甜的醬汁裹着酥脆的肉塊，確實很下飯。
“林老師，你昨晚說有幾個新點子？”她問。
“嗯。”林蓄放下筷子，“第一個是關於書籍采購的。我昨晚查了數據，現在青少年閱讀有一個問題：要麼是純娛樂的網文，要麼是枯燥的教輔，中間地帶很薄弱。”
蘇瑤點頭：“我也發現了。很多經典文學作品，學生覺得太難；流行的通俗文學，又缺乏深度。”
“所以我在想，我們可以做一個‘橋梁書’專區。”林蓄說，“選一些質量高、可讀性強、又能引發思考的書。比如劉慈欣的短篇科幻、餘華的中篇小說、阿城的《棋王》這種，既有文學性，又不難讀。”
“這個想法好！”蘇瑤眼睛一亮，“我還可以請大學的導師幫忙推薦書單，他在青少年閱讀研究方面是專家。”
“太好了。”林蓄繼續說，“第二個點子是關於活動的。除了讀書會，我在想能不能辦些更活潑的活動？比如‘課本劇工作坊’，讓學生把課文改編成短劇來演；或者‘古詩新唱’，給古詩詞配現代的旋律。”
蘇瑤越聽越興奮：“這些都可以！我還可以聯系師大的學弟學妹，他們劇社和合唱團水平都很高，可以來當志願者。”
兩人越聊越深入，飯都忘了吃。等回過神來，食堂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我們好像聊太久了。”蘇瑤看了眼時間，已經快一點了。
“是啊。”林蓄也笑了，“不過收獲很大。你的很多想法都很好，特別是聯系師大資源這部分，我之前沒想到。”
“那是因爲我在師大待了七年，熟嘛。”蘇瑤有些不好意思，“對了林老師，裝修預算你大概有多少？我學長做設計，價格還算公道，但品質要求高的話，可能不會太便宜。”
“初步預算是二十五萬左右。”林蓄說，“包括硬裝、軟裝、燈光、桌椅這些。書籍采購另算。”
蘇瑤在心裏算了一下：“二十五萬……如果設計得好，應該可以做出不錯的效果。我學長擅長用有限的預算做出最好的效果，今晚你可以跟他詳細聊聊。”
“好。”林蓄頓了頓，看着蘇瑤，“蘇老師，謝謝你這麼投入。這個項目如果沒有你，我一個人肯定做不起來。”
蘇瑤的臉又紅了：“林老師別這麼說，我也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她小聲說，“和你一起工作，很開心。”
最後那句話輕得幾乎聽不見，但林蓄聽到了。他心裏一動，剛要說什麼，蘇瑤已經站起來開始收拾餐盤。
“那個……我下午第一節有課，得去準備一下。”她說着，端起餐盤快步走了。
林蓄看着她有些慌亂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下午的時間過得很快。林蓄上了兩節課，批改了一疊作業，又和教研組長討論了期中考試的出題範圍。四點多的時候，他收到蘇瑤發來的微信，是她學長——設計師周明宇的作品集鏈接。
林蓄點開看了看，確實很有水準。周明宇擅長做文化空間，設計過好幾個書店和咖啡館，風格簡約但富有質感，注重光線和動線，很符合墨香書屋的需求。
他回復蘇瑤：“作品很好，期待晚上見面。”
五點半，放學鈴響了。林蓄收拾好東西，開車回家換衣服。父母已經在準備晚飯，聽說他晚上有約，母親立刻問：“是和蘇老師一起嗎？”
“還有李飛和他愛人，以及設計師。”林蓄如實說。
母親眼睛一亮：“那你要穿得體點。上次買的那件淺灰色襯衫呢？配那條深色褲子不錯。”
林蓄有些無奈：“媽，就是見個設計師，不用這麼正式吧？”
“要的要的。”母親已經去他房間找衣服了，“第一印象很重要。”
最終，在林蓄的堅持下，他還是穿了件普通的藍色襯衫和休閒褲。但出門前，母親硬是給他噴了點香水，說是“增加氣場”。
林蓄哭笑不得，但還是接受了。開車去接蘇瑤的路上，他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木質香，不濃烈，還挺好聞。
到蘇瑤公寓樓下時，她已經等在門口了。今天她穿了件米白色的針織衫，配淺咖色長裙，頭發披在肩上，化了淡妝，看起來溫柔又大方。
“等很久了嗎？”林蓄下車爲她開門。
“沒有，剛下來。”蘇瑤坐進車裏，聞到淡淡的香水味，微微一怔，但沒說什麼。
車子匯入晚高峰的車流。兩人聊着今天的教學趣事，氣氛輕鬆。快到餐廳時，蘇瑤突然說：“林老師，我有點緊張。”
“緊張什麼？”
“見設計師，談這麼大的項目……我以前沒做過這些。”蘇瑤實話實說。
林蓄看了她一眼，語氣溫和：“沒關系，有我在。而且你是語文老師，對空間和氛圍的理解肯定比一般人強。設計師需要的就是你這種感性的視角。”
這話讓蘇瑤安心不少。她點點頭：“嗯，我會盡量表達清楚我們的想法。”
‘老福州’餐廳在鼓樓區的一條老街上，是家傳統的閩菜館，裝修古色古香。李飛和王捷予已經到了，坐在包廂裏。
“林老師，蘇老師，來來來，坐！”李飛熱情地招呼。
四人坐下，王捷予把菜單推過來：“這家我熟，招牌菜我都點了，你們看看還要加什麼？”
林蓄看了一眼，佛跳牆、荔枝肉、南煎肝、雞湯汆海蚌……都是經典閩菜。他加了道蘇瑤愛吃的炒時蔬，又點了份芋泥當甜品。
等菜的時候，李飛問起書店的進展。林蓄簡單說了和陳老師見面的情況，以及初步的計劃。
“陳老師真是個通透的人。”王捷予感慨，“現在很多老人守着老店不放，不管賺不賺錢。他能這麼開明，很難得。”
“是啊。”蘇瑤說，“而且他對書店有很深的感情，我們一定要做好。”
“資金方面沒問題吧？”李飛問，“需要的話，我和捷予可以支持一些。”
“暫時不用。”林蓄說，“我這邊預算夠。不過如果後期運營需要，可能會找你們幫忙。”
“隨時開口！”李飛拍胸脯。
菜陸續上桌，四人邊吃邊聊。王捷予不愧是銀行經理，對項目運營很有見解，提了幾個關於成本控制和可持續性的建議。李飛雖然不懂商業，但站在消費者角度提了些實用意見，比如座位要舒服、WiFi要快、廁所要幹淨等等。
蘇瑤聽得很認真，都記在手機備忘錄裏。林蓄看着她專注的側臉，心裏那種異樣的感覺又涌了上來。
這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結賬時，李飛果然搶着買了單，林蓄爭不過他，只好說下次一定讓他請。
七點二十，四人來到‘時光咖啡館’。這是一家很有設計感的咖啡館，工業風裝修，挑高空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福州的夜景。
周明宇已經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性，穿着簡約的黑色T恤和牛仔褲，戴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很幹練。
“明宇學長！”蘇瑤先打招呼。
“蘇瑤，好久不見。”周明宇站起來，看向其他人，“你們好，我是周明宇。”
幾人互相介紹後坐下。周明宇直接進入主題：“蘇瑤把初步需求發給我了，我也去墨香書屋現場看過。那個空間很有意思，層高很好，但采光有問題，結構也有點老了。”
他打開iPad，調出店鋪的照片和測量圖：“我們先從最核心的問題開始：你們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空間？或者說，這家書店的靈魂是什麼？”
這個問題讓林蓄和蘇瑤都陷入了思考。
片刻後，蘇瑤先開口：“我想……它應該是一個溫暖的地方。學生放學後累了，可以來這裏休息、充電，像回家一樣。”
林蓄補充：“它要有書卷氣，但不能老氣。要安靜，但不能死寂。要能學習，但不能像自習室那麼嚴肅。”
周明宇點點頭，在iPad上記錄着：“溫暖、年輕、安靜但有活力……還有嗎？”
“要有故事。”蘇瑤想起陳老師和他女兒，“這家店承載着兩代人的夢想，這個元素要體現出來，但不能太沉重。”
“傳承感。”周明宇寫下這個詞，“還有呢？”
林蓄想了想：“要實用。學生可能會在這裏待兩三個小時，桌椅要舒服，燈光要護眼，要有電源插座。還要有分區，想安靜學習的人和不介意小聲討論的人能互不幹擾。”
“功能性分區。”周明宇繼續記錄，“還有一點很重要：預算。你們大概有多少？”
“硬裝軟裝設備一起，二十五萬左右。”林蓄說。
周明宇皺了皺眉：“這個預算……有點緊。那個店鋪面積雖然不大，但要全部翻新，水電重做，牆面地面重鋪，再加上定制家具和燈具，二十五萬可能只夠基礎改造。”
氣氛一時有些凝重。林蓄在心裏快速計算，系統任務還有一百多萬要花，其實可以追加預算。但一開始就把預算定得太高，可能會讓周明宇覺得他們不切實際。
“如果分階段呢？”王捷予突然開口，“先做必須的部分，比如結構加固、水電改造、基礎裝修。軟裝和設備可以逐步添加。”
周明宇眼睛一亮：“這個思路可以。我可以做一個分階段方案，第一階段先把空間骨架做好，第二階段填充內容。這樣前期投入可以控制在二十萬以內。”
“那書籍采購和開業怎麼辦？”蘇瑤問。
“可以先用現有的書架，簡單翻新一下。”周明宇調出店鋪照片，“那些老書架其實很有味道，打磨上漆後會很漂亮。桌椅可以先用二手的，等有資金了再慢慢換。”
林蓄和蘇瑤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個方案可行。
“那就按這個思路來。”林蓄拍板，“周設計師，你多久能出初步方案？”
“給我一周時間。”周明宇說，“這周末我可以帶你們去看材料和家具，實地感受一下。如果沒問題，下周一開工。”
“這麼快？”蘇瑤有些驚訝。
“你們不是要六十天開業嗎？時間很緊。”周明宇笑了笑，“我最近項目剛結束，正好有空檔。而且——”他看着蘇瑤，“你第一次找我幫忙，我必須全力以赴。”
這話說得有些曖昧，林蓄心裏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他看向蘇瑤，她只是禮貌地笑笑：“謝謝學長。”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五人深入討論了設計細節。周明宇專業素養很高，不僅懂設計，對材料和工藝也很了解，提出了很多實用的建議。
比如用回收舊木板做牆面裝飾，既環保又有質感；用可調節色溫的LED燈，白天冷光利於閱讀，晚上暖光營造氛圍；用移動隔斷做空間劃分，可以根據需要調整布局……
蘇瑤聽得眼睛發亮，不時提出自己的看法。她和周明宇的互動很自然，畢竟是學長學妹，有共同的母校和記憶。
林蓄安靜地聽着，偶爾插幾句話。他注意到周明宇看蘇瑤的眼神，那種欣賞不是純粹專業的欣賞。這個發現讓他心裏那點不舒服更明顯了。
九點半，討論告一段落。周明宇整理好筆記，起身告辭：“那今天就到這裏。周末我聯系你們去看材料。”
“辛苦周設計師了。”林蓄和他握手。
“叫我明宇就行。”周明宇笑着說，又看向蘇瑤，“瑤瑤，保持聯系。”
“好，學長慢走。”
周明宇離開後，李飛長舒一口氣：“這位設計師氣場好強，我都不敢說話。”
“但專業能力確實強。”王捷予客觀評價，“二十五萬預算能做出那種效果，很厲害了。”
“是啊。”蘇瑤還在興奮中，“他提的好多想法都太好了，我完全沒想到。”
林蓄看着她的表情，心裏那點異樣感又冒了出來。他喝了口已經涼掉的咖啡，苦味在舌尖蔓延。
“那我們也撤吧。”李飛說，“明天還要上班呢。”
四人走出咖啡館。晚風吹來，帶着初秋的涼意。王捷予挽着李飛的手，兩人走在前面。林蓄和蘇瑤落後幾步，並肩走着。
“林老師，你覺得周設計師的方案怎麼樣？”蘇瑤問。
“很好。”林蓄說，“很專業，也很有創意。”
“是啊，學長一直很厲害。”蘇瑤沒察覺林蓄語氣中的細微變化，“大學時他就是建築系的明星，拿過好多獎。”
林蓄沉默了幾秒，突然問：“你們大學時很熟？”
“還好吧，他是建築系的，我是中文系的，本來沒什麼交集。”蘇瑤回憶，“但我們都參加了學校的志願者協會，一起做過幾個項目。學長很照顧新人，教了我很多東西。”
“哦。”林蓄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走到停車的地方，李飛夫婦的車就在前面。王捷予回頭說：“林蓄，蘇老師就交給你送啦。我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
目送李飛的車離開，林蓄爲蘇瑤打開車門。上車後，兩人一時都沒說話。車裏很安靜，只有空調運轉的輕微聲響。
開了一段，蘇瑤突然說：“林老師，你今天好像話不多。”
“有嗎？”林蓄看着前方，“可能有點累了。”
“也是，今天一天都很忙。”蘇瑤理解地點頭，“回去早點休息。”
“嗯。”
又沉默了一會兒，蘇瑤輕聲說：“林老師，謝謝你。”
“謝什麼？”
“謝謝你讓我參與這個項目，謝謝你給我機會做想做的事。”蘇瑤的聲音很真誠，“來福州兩年，我一直在找自己的位置。現在好像找到了。”
林蓄心裏的那點不舒服被這句話沖淡了。他看了她一眼，夜色中她的側臉柔和而美好。
“該我謝你。”他說，“沒有你，這個項目不會這麼順利。”
“我們別互相謝來謝去了。”蘇瑤笑了，“總之，一起努力把書店做好。”
“好。”
車停在公寓樓下。蘇瑤解開安全帶，卻沒有立即下車。
“林老師，”她轉頭看着他，“周末去看材料，你要一起來吧？”
“當然。”林蓄說，“這是大事。”
“那……周六早上九點，在學校門口見？”蘇瑤提議，“學長說先帶我們去幾個建材市場看看。”
“好。”
蘇瑤這才下車，走了幾步又回頭：“林老師，路上小心。”
“嗯，早點休息。”
看着蘇瑤走進樓裏，林蓄沒有立即離開。他靠在椅背上，回想着今晚的一切。
周明宇的出現，讓他意識到一件事：蘇瑤很優秀，優秀的人自然會吸引別人的目光。而他和蘇瑤現在只是同事，只是合作夥伴，他沒有立場，也不應該有那些多餘的情緒。
可是，情緒這種東西，不是說控制就能控制的。
他發動車子，打開系統面板。今日消費統計還沒更新，但書店項目一旦啓動，花錢的速度會大大加快。
【當前任務進度：7.21%】
【剩餘時間：28天22小時17分】
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在這個過程中，他和蘇瑤會有更多的相處，更多的合作，更多的……
林蓄搖搖頭，不再往下想。他現在要專注於完成任務，做好書店，其他的，順其自然吧。
車子駛入夜色，窗外的福州燈火璀璨。這座城市見證着無數故事的發生，而現在，他和蘇瑤的故事，才剛剛翻開第一頁。
未來會怎樣，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期待接下來的每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