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清晨的荒野,薄霧彌漫,枯草上結着白霜。

這支百多人的逃亡隊伍,像一條疲憊的傷蛇,在荒蕪的土地上緩緩蠕動。大部分人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眼神空洞。他們已走了四天。

四天裏,沒有遇到大規模妖獸襲擊,但小股的騷擾從未間斷。昨夜宿營時,三只腐狼試圖摸進營地叼走孩童,被守夜的武者及時發現斬殺。前日下午,一群受驚的“鐵角羚”橫沖直撞,踏傷了兩名躲閃不及的老人。

死亡和危險,成了常態。

沈鈞走在隊伍側翼,右手按在刀柄上,目光警惕地掃視着周圍起伏的丘陵。他背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但新長出的皮肉還很脆弱,大幅度動作時仍會隱隱作痛。不過比起外傷,更讓他安心的是體內的變化。

皮肉境圓滿,銅皮。

這是昨日傍晚擊退一波“刺毛鼠”襲擊後,水到渠成的突破。當時一頭刺毛鼠臨死前撲到他小腿上,尖牙啃咬,卻只在皮膚上留下幾道白痕,連皮都沒破。那一瞬間,他感覺到全身皮膚微微發緊、發燙,仿佛有一層無形的薄膜在皮下生成,韌性大增。

《武神道章》的修煉,也在悄然進行。那枚玉簡他尚未能完全參悟,只能按照最基礎的引導法門,在行走和休息時默默運轉氣血。與《基礎鍛體訣》不同,《武神道章》的運轉路線更復雜、更精妙,每一次循環,都感覺氣血被錘煉得更加凝實,恢復速度也快了幾分。

只是他不敢深入修煉——楚星河的狀態,讓他揪心。

老人走在隊伍最前方,依舊拄着那根竹杖。他的步伐很穩,甚至比一些青壯年還要穩,但沈鈞注意到,楚星河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咳嗽的頻率越來越高,每次咳嗽時都會用手帕捂住嘴,而手帕上……總有暗紅色的血跡。

隊伍裏僅存的幾名筋骨境武者(包括李獵戶在內,共三人,都帶着傷)也察覺到了,但他們什麼都不敢問。楚星河是這支隊伍唯一的支柱,他若倒下,所有人恐怕都走不到黑風峽。

“哥,喝口水。”沈心走到哥哥身邊,遞過一個水囊。小姑娘的眼睛還有些紅腫,但神色已經平靜許多。這四天裏,她幾乎沒怎麼哭,反而主動幫着照顧隊伍裏的孩童和傷員,分發幹糧,清洗傷口。那份超越年齡的堅韌,讓許多大人都暗自慚愧。

沈鈞接過水囊,抿了一小口,潤了潤幹裂的嘴唇:“你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你走一段?”

“不用,我走得動。”沈心搖頭,目光望向隊伍前方那道佝僂的背影,小聲問,“哥,楚爺爺他……真的沒事嗎?”

沈鈞沉默,搖了搖頭。他不知道。

“他會好起來的,對吧?”沈心的聲音裏帶着一絲祈求。

“嗯。”沈鈞用力點頭,像是說給妹妹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正午時分,隊伍在一處背風的山坳裏短暫休整。人們席地而坐,啃着所剩無幾的幹糧——大多是逃出來時匆忙帶上的餅子、肉幹,已經硬得像石頭。水源也快見底了,幾個年輕人被派去附近尋找溪流。

沈鈞坐在一塊石頭上,檢查着長刀。刀身上又多了幾處細小的崩口,需要找時間打磨。他正看着,一片陰影落在身前。

抬頭,是楚星河。

“楚爺爺。”沈鈞連忙起身。

楚星河擺擺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了。他打量了沈鈞幾眼,微微頷首:“銅皮了?不錯。根基比我想的還扎實些。”

“都是《武神道章》的功勞。”沈鈞低聲道。

“功法是外因,人是內因。”楚星河咳嗽兩聲,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你父親給你打的基礎很好。但你現在有個問題。”

“請楚爺爺指點。”

“發力太滿。”楚星河淡淡道,“尤其是用刀的時候,總想着一刀斬斷,氣血奔涌不留餘地。對付弱於你的對手自然無妨,但若是遇到實力相當、甚至更強的,一刀落空或受阻,氣血反沖,自身先傷三分。”

沈鈞一怔,回想這幾日的戰鬥,確實如此。面對刺毛鼠、腐狼這些低等妖獸,他往往追求一擊斃命,少有變招。

“武之一道,剛不可久。”楚星河繼續道,“你既已至銅皮,皮肉韌性大增,不妨多試試‘卸’和‘纏’。比如昨日那頭刺毛鼠撲你小腿,你本能是繃緊肌肉硬抗。其實可以小腿微曲,順勢後引,讓它撲空,同時刀鋒斜撩它腹下——那裏是弱點,且它撲空時舊力已盡新力未生,最是脆弱。”

沈鈞腦海中模擬那個場景,眼睛漸漸亮起:“我明白了!多謝楚爺爺!”

楚星河點點頭,沒再多說,起身走向一旁。他走到幾處傷員身邊,一一查看傷勢,偶爾從懷裏掏出些草藥粉末幫他們敷上。動作很慢,卻很穩。

沈鈞看着老人的背影,心中那股不安越來越濃。楚星河……像是在交代什麼。

休整了約莫半個時辰,尋找水源的人回來了,只帶回來少量渾濁的泥水,勉強夠煮些野菜湯。隊伍不得不繼續前進。

下午的路更加難走。地勢逐漸升高,亂石嶙峋,荊棘叢生。隊伍行進速度慢了下來,不時有人摔倒受傷。氣氛越來越壓抑,絕望的情緒在沉默中蔓延。

“還有多遠到黑風峽啊……”一個抱着孩子的婦人喃喃自語,聲音帶着哭腔。

沒人回答。

楚星河走在最前,腳步依舊穩定。但他握着竹杖的手,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

黃昏時分,前方出現一片怪石林立的區域。巨石如犬牙交錯,投下長長的陰影。風吹過石縫,發出嗚嗚的怪響,像無數人在哭泣。

“停下。”楚星河忽然抬手。

隊伍瞬間止步,所有人都緊張地看向四周。

楚星河眯起眼睛,望向石林深處。夕陽的餘暉將巨石染成暗紅色,而在那些陰影裏,隱約有東西在移動。

“是豺犬妖。”李獵戶臉色一變,握緊了手中的獵弓,“這東西最是記仇,盯上了就會一直跟着。看影子……不下二十頭!”

豺犬妖,低等妖獸中的掠食者,體型比腐狼稍小,但更靈活,擅長協同狩獵。單獨一只不過皮肉境中後期的實力,可一旦成群,連筋骨境武者都要頭疼。

隊伍頓時騷動起來。傷員們面露恐懼,孩童被大人緊緊捂住嘴。

楚星河沉默地看着石林,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沈鈞的心提了起來。楚爺爺不出手嗎?以他的實力,解決這些豺犬妖應該不難才對……

他看向楚星河,只見老人面色平靜,目光卻掃向了他和其他幾名尚有戰力的武者。

一瞬間,沈鈞明白了。

這是考驗。

楚星河在逼他們自己面對危險。如果連這關都過不去,就算過了黑風峽,剩下的路他們也走不完。

沈鈞深吸口氣,踏前一步,聲音盡量沉穩:“李叔,王哥,趙大哥,咱們幾個還能打的,護住隊伍兩翼。其他人,往中間靠攏,背靠那塊大石頭!”

他指向不遠處一塊足有兩丈高的巨岩,三面陡峭,只有一面是緩坡,易守難攻。

李獵戶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聽鈞子的!快!”

幾名武者立刻行動,指揮着老弱婦孺向巨岩移動。沈鈞則帶着另外兩名年輕些的皮肉境武者——一個是鐵匠張虎的兒子張豹,另一個是客棧夥計出身的陳平——迅速在緩坡前方用碎石和枯枝設置了幾道簡易的絆索和陷坑。

“豺犬妖速度太快,硬拼我們人少,得讓它們慢下來。”沈鈞快速道,“豹子,你力氣大,待會守住左邊那塊凸起的石頭,它們跳上來你就用棍子砸!陳平,你箭法還行,待在岩頂,專射沖得最凶的!李叔和其他兩位叔伯護住右翼和後方!”

“那你呢?”張豹問。

“我機動。”沈鈞握緊長刀,“哪邊吃緊,我就去哪邊。”

他話音剛落,石林中傳來一聲尖銳的嘶嚎!

緊接着,二十幾道灰影如箭般竄出!

豺犬妖來了!

它們體型似狼,但更瘦長,皮毛灰黃相間,獠牙外露,眼睛是渾濁的黃色。沖鋒時並非一窩蜂,而是分成三股,左右兩股包抄,中間一股正面強沖!

“放箭!”沈鈞低喝。

岩頂上的陳平早已搭箭在弦,聞言鬆手。

“咻!”

箭矢射中最前面一頭豺犬妖的前腿,那畜生慘嚎着翻滾,絆倒了身後兩頭。但更多的豺犬妖已經沖到近前!

“殺!”

李獵戶和另外兩名筋骨境武者怒吼着迎上右翼的豺犬妖,刀光劍影,血花飛濺。左翼,張豹掄起一根粗大的木棍,狠狠砸向試圖躍上石台的豺犬妖,砸得骨裂聲清晰可聞。

正面,沈鈞獨自面對七八頭豺犬妖的沖擊。

他深吸口氣,腦海中閃過楚星河的指點。

第一頭豺犬妖凌空撲來,獠牙直取咽喉。沈鈞沒有硬擋,而是側身、進步,長刀貼着豺犬妖的腹部劃過——刀鋒沒有追求深度,只是淺淺劃開皮肉。豺犬妖吃痛落地,動作一滯。

第二頭、第三頭同時撲到!沈鈞腳步連錯,在狹窄的地形中展開,身形如泥鰍般滑開,同時刀背反拍,重重砸在一頭豺犬妖的腰眼上。那畜生哀鳴着摔出去。

他不求一擊斃命,只求幹擾、遲滯、制造混亂。

豺犬妖群被這種滑不溜手的打法激怒了,嘶吼着圍攏,試圖合圍。沈鈞看準時機,突然爆發!

“銅皮”境界全力運轉,皮膚泛起淡淡的金屬光澤。他無視左側一頭豺犬妖的撕咬——尖牙只在手臂上留下幾道白痕——長刀如毒蛇吐信,瞬間刺入正面一頭豺犬妖首領的眼眶!

刀鋒一攪,拔刀,帶出一蓬紅白之物!

首領斃命,豺犬妖群攻勢一亂。

“好機會!”岩頂上的陳平連珠箭發,又射倒兩頭。

右翼,李獵戶拼着肩頭被咬中,一刀斬斷一頭豺犬妖的脖頸。另外兩名武者也各自解決對手。

豺犬妖群終於怕了。剩下的十幾頭發出不甘的嘶嚎,緩緩後退,最後夾着尾巴竄回了石林深處。

戰鬥結束。

沈鈞拄着刀喘息,渾身大汗淋漓。手臂上被咬的地方隱隱作痛,但皮膚確實沒破。張豹左臂被劃開一道口子,陳平射空了箭囊,李獵戶肩頭流血,但都無大礙。

隊伍無人死亡,只有幾人輕傷。

人們看着這幾個浴血的年輕人,眼中終於燃起了一絲希望的光。

楚星河從始至終站在遠處,靜靜看着。直到戰鬥結束,他才緩緩走來,目光落在沈鈞身上,微微點了點頭。

“應對得不錯。”他聲音依舊平淡,“但最後刺殺首領那一刀,還是太急。你若再遲半息,等左邊那頭撲到你背上再動,可一刀雙殺,自身無損。”

沈鈞一愣,仔細回想,果然如此。自己還是沒完全擺脫“追求一擊必殺”的習慣。

“多謝楚爺爺指點。”

楚星河沒再說什麼,只是看了看天色:“今晚在此扎營。明日……就能到黑風峽入口了。”

夜幕降臨。

篝火旁,沈鈞正幫李獵戶包扎肩頭的傷口,楚星河走了過來。

“沈鈞,隨我來。”

沈鈞起身,跟着老人走到營地邊緣一處僻靜的石堆後。

楚星河望着遠處黑暗中起伏的山巒輪廓,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

“明日過峽。黑風峽中有‘蝕骨黑風’,常年呼嘯,能銷蝕筋骨;還有群居的‘鐵翼妖蝠’,嗜血成群,頭領有髒腑境實力。”

沈鈞心頭一緊。

“我會爲你們開出一條路。”楚星河繼續道,聲音平靜得像在說一件尋常事,“過去之後,離青嵐城便只有三日路程。屆時……我將留下斷後。”

沈鈞渾身一震,猛地抬頭:“楚爺爺!您……”

“我本就油盡燈枯。”楚星河打斷他,轉過臉來。火光映照下,他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但眼神卻清澈而堅定,“地穴中強斬‘血瞳魔猿’,又連日趕路,已是強弩之末。與其苟延殘喘數日,不如用這殘軀,爲你們換一條生路。”

“可是……”

“沒有可是。”楚星河的語氣不容置疑,“你是這批人裏,唯一得了《武神道章》傳承的。記住我的話:這門功法,非竊取天地之力,乃開創自身宇宙。你的路還長,莫要辜負。”

他看着沈鈞年輕卻堅毅的臉,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欣慰。

“明日,跟緊我。”

說完,楚星河轉身,慢慢走回篝火旁,留下沈鈞獨自站在黑暗中,久久無言。

夜風呼嘯,掠過石林,如泣如訴。

沈鈞握緊拳頭,望向東方。

黑風峽後,是生路。

而楚爺爺選擇的,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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