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書頁翻動、球鞋摩擦地板和醫院消毒水氣味交織中不緊不慢地往前淌。幾天後一個普通下午，顧拾年收到了一個快遞。
寄件地址：蘇城。沒具體姓名。
心猛地一跳。他幾乎是屏着呼吸拆開包裹。幾本裝訂整齊、頁角平整的筆記本露了出來。
翻開扉頁，一張素雅賀卡滑落。上面印着溫暖的寄語：“星光不負趕路人，時光不負有心人。”
翻到背面，一行清秀又不失力道的字跳進眼裏：“給小年，加油！——你的綿綿姐”。
顧拾年迫不及待翻開筆記內容，瞬間被震住。這簡直是藝術品！
重點用不同色熒光筆高亮，旁邊是娟秀注解；復雜語法拆解成簡潔樹狀圖；易混淆詞短語表格列得清清楚楚；甚至在一些難點旁，還畫了俏皮小表情或簡筆畫幫助記憶——比如一個被單詞“折磨”得頭頂冒煙的小人旁寫着“別怕！姐姐有妙招~”。
字裏行間透出的認真細致，讓顧拾年心頭暖流直涌。
“這也太……用心了吧！” 他立刻拿出手機，鄭重其事地拍了筆記和賀卡的照片發給心綿綿。
【顧拾年】：“綿綿姐！包裹收到啦！【感動到哭.jpg】筆記太牛了！賀卡也看到了！謝謝你！！”
【心綿綿】幾乎是秒回：“【得意.jpg】收到就好！姐姐出品，必屬精品！怎麼樣，是不是醍醐灌頂？賀卡喜歡嗎？【眨眼.jpg】”
【顧拾年】：“何止醍醐灌頂！簡直是打通任督二脈！感覺英語的大門在向我緩緩打開！賀卡特別喜歡！【奮鬥.jpg】”
【心綿綿】：“【大笑.jpg】 少貧嘴！趕緊學起來！記住，單詞是地基，語法是框架，閱讀和聽力是磚瓦！按我的方法，穩扎穩打！”
【顧拾年】：“遵命！保證完成任務！”
幾天後物理課，溫蘭老師把一道題投影在幕布上。
題目冗長，涉及多力動態平衡、剛體轉動慣量，甚至還有一點點微積分思想的影子，明顯超出了高考大綱，帶着競賽題的刁鑽氣息。
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
顧拾年盯着題目，眉頭擰成了疙瘩。他試着在草稿紙上畫出受力分析圖，列出方程，但幾個未知量像狡猾的泥鰍，怎麼也抓不住關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嘆氣聲，前排幾個平時物理拔尖的同學也放下了筆，一臉挫敗。
溫老師環視一圈，目光落在顧拾年身上，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期待：“顧拾年，有思路嗎？”
顧拾年抬起頭，坦然地搖搖頭：“有點卡住了，溫老師。受力點和力矩平衡點感覺找不準。”
溫老師點點頭，並不意外：“嗯，這題確實有難度，涉及的知識點比較綜合。大家再想想，關鍵點在於……”
她開始引導思路。顧拾年聽得極其專注，思維高速運轉，順着溫老師提示的藤蔓往上爬，但總覺得差臨門一腳，那個精妙的受力轉換點像隔着一層毛玻璃，看得見，摸不着。
下課鈴響，他草稿紙上還是亂糟糟一團，核心方程依舊沒列全。
這道題像根刺，扎進了顧拾年的神經裏。晚上在醫院陪護，給媽媽擦手時，他還在下意識地比劃着力臂的方向。
等媽媽安頓好，他立刻掏出紙筆，台燈的光暈籠罩着他，病房裏只剩下筆尖與紙張急促摩擦的聲音。
時間無聲滑過。演算紙堆起厚厚一摞，寫滿了各種嚐試：牛頓定律、動能定理、動量矩守恒……思路像鑽進了死胡同，一次次推倒重來。
困意像潮水涌來，他用力掐了下虎口，強迫自己清醒。窗外夜色濃得化不開，城市陷入沉睡，只有病房這盞孤燈還亮着。
不知過了多久，顧拾年疲憊地揉了揉幹澀發紅的眼睛，目光無意掃過一張被推到角落的草稿，上面一個不起眼的輔助線標記像黑暗中擦亮的火柴。
“等等……這裏……如果轉換參考系……” 一個大膽的念頭閃電般劈開混沌！
他猛地抓起筆，心髒怦怦直跳，順着這個乍現的靈光疾書。筆尖在紙上瘋狂舞動，先前的阻塞感奇跡般消失，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流暢！一個簡潔有力的方程組躍然紙上。他代入已知條件，飛速計算，最終得出了一個符合物理直覺的數值解！
成了！
顧拾年長出一口氣，身體重重靠向椅背，疲憊感排山倒海般襲來，但嘴角卻抑制不住地向上揚起，一種巨大的、純粹的征服快感沖刷着全身的細胞。
第二天下午，校籃球館。比賽臨近，隊內訓練賽火藥味十足。主力陣容這邊是顧拾年（分位/雙能衛）、陳海（控衛）、郭斌（小前鋒）、趙大鵬（大前鋒）、孫磊（中鋒）。替補席上，王啓明和其他幾個隊員專注地看着場上。
王啓明目光尤其銳利，緊盯着顧拾年的跑位和動作，他深知顧拾年技術的精湛，也時刻想着從中學點東西。
對陣由輪換球員組成的二隊。
顧拾年身披3號球衣，額發被汗水浸溼，眼神卻銳利如鷹。他剛用一個幹淨利落的搶斷破壞了二隊的一次快攻，球權轉換。
顧拾年運球推進，速度並不快，目光冷靜地掃過全場。二隊防守陣型迅速收縮，重點盯防他的突破路線。三分線外一步，弧頂位置。防守他的球員忌憚他的突破和急停跳投，下意識地退後半步。
就是現在！
顧拾年沒有絲毫猶豫，行進間急停，拔地而起！身體在空中舒展，手腕下壓，指尖撥球。
刷！
空心入網！清脆的刷網聲點燃了場邊。
“好球！” 教練在場邊用力鼓掌。
替補席上的王啓明也忍不住握拳低喝了一聲：“漂亮！這急停太幹脆了！”
二隊底線發球，快速推進，但一次橫傳球意圖被顧拾年敏銳識破，他如同獵豹般斜刺裏殺出，長臂一攬，再次完成搶斷！
球落在陳海手中，顧拾年快速落位。
陳海心領神會，把球回傳給已落位到左側45度角三分線外的顧拾年。二隊防守球員亡羊補牢，飛撲過來幹擾。
顧拾年接球，迎着撲來的防守，再次躍起！動作快如閃電，帶着一種近乎冷酷的穩定。
刷！
第二記三分！空心！
“臥槽！顧哥！” 郭斌激動地跳了起來。
場下的王啓明看得眼睛發亮，對着旁邊替補隊友感慨：“這接球調整到出手的速度，絕了！防守人根本反應不過來！”
二隊被打得有點懵，進攻節奏明顯慌亂。一次倉促的中投打鐵，籃板被孫磊奮力抓下，第一時間甩給已如離弦之箭般奔向前場的顧拾年。
顧拾年接球，面前只有一片開闊地。他運球直沖對方半場，在右側底角三分線外穩穩停住。回防的球員氣喘籲籲，絕望地看着他。
沒有絲毫多餘動作，顧拾年第三次起跳，出手！
刷！
第三記三分！依舊空心！球穿過籃網的瞬間，仿佛帶着灼熱的氣流，把二隊的防守意志徹底打穿！
“暫停！暫停！” 二隊的助理教練忍不住大聲喊道。
王啓明在替補席上直接站了起來，跟着其他人一起用力鼓掌，臉上寫滿了驚嘆：“連中三元！這手感真跟開了自瞄掛一樣！”
“啊啊啊！顧哥！牛逼！！！” 陳海和郭斌怪叫着沖上來，一左一右夾住顧拾年，興奮地使勁揉搓他的頭發，把他本就汗溼的頭發揉成了雞窩，“你這三分雨下得！手感熱得離譜啊！”
顧拾年被他們晃得東倒西歪，臉上卻洋溢着暢快淋漓的笑容，昨夜鏖戰題海的疲憊仿佛被這三記穿心箭徹底蒸發。他抹了把臉上的汗，推開兩個活寶：“手感來了，擋都擋不住！”
王啓明也擠了過來，笑着給了顧拾年肩膀一拳：“何止離譜！簡直是系統局！二隊那幾個臉都綠了！”
主力隊的隊友們，趙大鵬、孫磊等人也都哄笑着圍上來，氣氛熱烈得像要掀翻球館頂棚。
顧拾年拿起水瓶灌了幾口，冰涼的水滑過喉嚨，澆不滅心頭那團被難題點燃、又被勝利淬煉過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