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安安出院了。
雖然身體還是很虛弱,需要長期調養。
但精神狀態已經好了很多。
臉上有了一點血色,不再像之前那樣慘白得嚇人。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雷震特意請了半天假,早早地來到了醫院。
他手裏拿着一套特制的小衣服。
那是軍區被服廠的老師傅,連夜趕制出來的。
一套縮小版的“軍裝”。
綠色的上衣,綠色的褲子。
還有一頂小小的軍帽,上面綴着一顆鮮紅的五角星。
雖然沒有領章和肩章,但這在那個年代,是孩子們最羨慕的衣服。
“安安,看來。”
雷震走進病房,像獻寶一樣把衣服展開。
“看看這是什麼?”
安安正坐在床上,手裏抱着那個大泰迪熊。
看到這身衣服,她的眼睛瞬間亮了。
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這是……給我的嗎?”
安安放下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綠色的布料。
的確良的料子,滑溜溜的,特別結實。
“對,給你的。”
雷震笑着說,“穿上試試?”
安安迫不及待地點頭。
在護士阿姨的幫助下,安安換上了這身新衣服。
大小正合適。
腰帶一扎,顯得特別精神。
雖然人還是太瘦了,但這身綠軍裝一穿,那股子英氣瞬間就出來了。
那是刻在骨子裏的基因。
是江鐵軍的影子。
雷震蹲下身,親自給安安穿上了一雙嶄新的小皮鞋。
裏面墊了厚厚的棉花,軟乎乎的,再也不怕凍腳了。
最後。
雷震拿起那頂軍帽。
鄭重地,戴在了安安的頭上。
幫她正了正帽檐。
“敬禮!”
雷震突然喊了一聲,自己先立正,給安安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安安愣了一下。
然後,她下意識地挺直了小身板。
學着爸爸教過的樣子。
舉起右手,五指並攏。
雖然動作還有點稚嫩,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回了一個禮。
“首長好!”
安安大聲喊道。
這一聲,清脆悅耳。
不再沙啞。
雷震看着眼前這個英姿颯爽的小丫頭,眼淚差點又下來了。
像。
太像了。
活脫脫就是一個小江鐵軍啊!
“好!”
“走!跟伯伯回家!”
雷震一把抱起安安,大步走出了病房。
吉普車已經等在樓下了。
車窗外,陽光明媚。
雪停了。
天藍得像水洗過一樣。
車子一路開進了軍區大院。
最後停在了一棟兩層的小樓前。
那是司令員的家。
院子裏種着兩棵鬆樹,鬱鬱蔥蔥。
門口站着一個溫婉的中年婦女,那是雷震的愛人,劉秀蘭。
她早就聽說了安安的事,眼淚都流了好幾缸。
這幾天天天在家裏熬湯,把安安的房間布置得像公主房一樣。
看到雷震抱着安安下車。
劉秀蘭快步迎了上來。
“哎喲,我的乖囡囡!”
劉秀蘭一把接過安安,緊緊摟在懷裏,心肝肉地叫着。
“可算回來了!”
“讓伯母看看,受苦了,真是受苦了……”
安安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點不知所措。
但她能感覺到,這個伯母身上,有媽媽的味道。
香香的,軟軟的。
“伯母好。”
安安乖巧地叫人。
“哎!真乖!”
劉秀蘭擦了擦眼淚,牽着安安的手往屋裏走。
“走,回家。”
“伯母給你做了紅燒肉,還有大蝦。”
“以後這就是你家。”
“想吃啥跟伯母說。”
走進屋裏。
安安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寬敞的客廳,明亮的落地窗。
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一點聲音都沒有。
牆上掛着好多照片。
安安不敢踩地毯。
她怕把地毯弄髒了。
她踮着腳尖,想要繞着走。
雷震看出了她的顧慮。
直接走過去,一把將她抱起來,放在沙發上。
“在自己家,想怎麼踩就怎麼踩。”
“地毯就是給人踩的。”
“弄髒了洗就是了。”
安安坐在軟綿綿的沙發上,感覺像是在做夢。
這就是家嗎?
這就是爸爸說的,好日子嗎?
雷震走到櫃子前。
拿出一個精致的相框。
裏面裝着一張照片。
正是安安拼死護送出來的那張,江鐵軍的遺照。
經過技術科的修復,照片上的污漬已經被清理幹淨了。
雖然那個鞋印還在隱約可見。
但這反而成了一種勳章。
一種見證了安安勇敢和孝心的勳章。
雷震把相框遞給安安。
“安安,把你爸爸放在這。”
雷震指了指客廳正中央,那個最顯眼的位置。
“讓他看着你長大。”
“看着你以後過好日子。”
安安接過相框。
手指輕輕撫摸着照片上爸爸的臉。
爸爸笑得還是那麼燦爛。
仿佛在說:“安安真棒。”
安安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淚。
她雙手捧着相框,鄭重地把它擺在了櫃子正中間。
旁邊,就是雷震一家人的合影。
現在。
爸爸也加入這個家了。
安安也加入這個家了。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在照片上,也照在安安那身嶄新的綠軍裝上。
那顆紅五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安安轉過身,看着雷震和劉秀蘭。
露出了這半年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那個豬圈裏的遺孤,死了。
現在的她。
是江安安。
是軍區的女兒。
她的新生活,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