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的話音一落，她額頭伏在手背上，等着被問。
然而，殿內卻安靜着。
沒有回應。
唯有無形的壓力沉沉地籠罩着她。
她繼續伏着，不敢動。
直到良久，就在她幾乎要忍不住抬頭時，高處終於傳來一道平靜無波的聲音。
“抬起頭來。”
四個字，簡潔，冰冷。
上次就被她全程低着腦袋蒙混過關了，這次絕不可能。
沈清瑤眼睛一閃，然後直起身子抬頭，背後滑下幾縷青絲垂在身前，她不好捋回去，又不敢直視，就保持着不動。
但她亭亭玉立的身姿即便跪着都好看。
尤其容貌。
秀美絕俗，肌若凝脂！
高位上，宋玖宸靜靜地注視着她，擱在膝前的手，那原本停止捻動的指尖又輕輕捻了起來。
片刻後，他微微疑惑的問了兩個字，“何罪？”
這意思是要她自己陳述，也是施加壓力的一種手段。
沈清瑤明白，她暗暗穩了穩心神，“欺詐王爺之罪。”
“哦？”
宋玖宸輕疑，像是聽到了什麼稀奇的事一樣。
默了默，“說來聽聽。”
沈清瑤心一橫，“民女並未身懷六甲，亦無什麼心上人，當日所言，俱是民女情急之下，爲推拒王爺……恩典而編造的謊言。”
“大膽。”
聽她說完，宋玖宸眯起眸子旋即發出一聲輕怒，捻動的指間也就此打住。
明明他面色未動，卻給人一種很不可置信的樣子。
“原來那日，你給的理由是欺詐？你敢欺詐本王？”
沈清瑤：！！
如果可以，她真想給這家夥頒個奧斯卡小金人獎。
真會裝。
但人家裝，她也只能按照人家的步驟來。
“王……”
“爲何推拒？”
“……”
沈清瑤飛快看了他一眼，然後聲音低了去，“因爲民女不願爲人外室。”
“不願，爲何不直言？”
宋玖宸的問題接踵而至，直指核心。
沈清瑤不敢多想，開始爲自己狡辯，“因爲民女惶恐，王爺天威之下，民女不知直言拒絕會不會成功，會不會更觸怒王爺，便一時昏聵，才想到這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她將姿態放到最低，將動機歸於恐懼和昏聵，而非傲慢，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辯解。
宋玖宸聽完她的狡辯一言不發，這種謊言騙不住他，但比起那個謊言，這個還能聽。
他的指尖又捻了起來，仿佛在考慮着什麼。
過了片刻，不知他抱了什麼心思，忽然寒涼着語氣發問。
“那你可知，你的一勞永逸對本王來說，意味着什麼？”
沈清瑤點了點頭，態度十分誠懇，“折辱了王爺的尊嚴，也摧毀了王爺的信任。”
好。
宋玖宸薄唇一抿，隨後無情宣告，“既然你已認罪，那本王罰你杖責二十，家產沒收，流放千裏苦役三年，你可有怨言？”
？？
沈清瑤一聽，當即睜圓了眼睛朝他看去。
可原本想爲自己求情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轉爲問：“那劉將軍呢？”
她來此的目的爲自己脫罪事小，更重要的是伯父。
“王爺，劉將軍其實並沒幫民女隱瞞，昨日，他狠狠斥責了民女，還限定了民女三天之內親自來向您認罪，所以，看在他還是忠心您的份上，可不可以不要革去他的官職？”
若伯父能輕判，比起求着給這男人做情人，她寧願挨頓打一死了之，二十板子打下來，足夠要了她的命。
然而，宋玖宸卻沉沉的壓下兩個字，“忠心？”
他嘲諷勾唇。
接着質問：“那本王問你，如果在他限定的時間裏，你因抵不住壓力又怨恨本王想自縊，卻在自縊前故意留下個對本王名聲不利的遺言傳播出去，誤導南境百姓對本王的治理產生疑慮，這個責任，他擔得起嗎？”
“……”沈清瑤微微一愣。
她明白了，這男人的意思是指她既然敢撒謊，那必定也做好了東川事發而自殺的準備，但出於對他的怨恨，說不定在死前會故意制造謠言，那麼謠言會因爲她死後埋沒真相而變成事實。
所以，這爲愚忠，一樣不能輕易饒恕。
那麼，他在給她下最後通牒的時候故意帶上伯父，是斷定她不會因爲壓力想一了百了，而選擇棄伯父於絕境？
媽的，好奸詐的心思。
沈清瑤眉心輕蹙，行，那既然這樣，她就豁出去了。
宋玖宸見女人突然爬起來朝他走來，還像只犟頭犟腦的小炸貓一樣，他目光閃爍，捻動的指尖又悄然頓住。
站在他左右兩旁的夜召、夜宇卻是臉色一寒，“放肆。”
二人準備上前阻攔，卻被宋玖宸抬手阻止，還吐了兩個字。
“出去。”
二人一聽，愣了愣，旋即接令退下。
沈清瑤不管他們，提着裙子蹭蹭蹭就來到了男人的玉案前。
好像覺得這位置不好，她又蹭蹭蹭繞過玉案，直接來到男人身邊，面容嗔怒，紅唇微噘。
與男人那雙含有一絲不知是驚訝，還是驚喜的眼神對視着。
然後下一秒，她忽然放低態度往他腿邊一跪，抓住他的袍子埋着腦袋求，“王爺，民女真的知道錯了，您開開恩，念在民女愚鈍無知，又主動來坦白從寬的份上，輕判劉將軍和民女行不行？”
這男人演到現在，不就是利用她伯父逼她求情，從而達到他的目的嗎？
行，她求。
只要能輕判，條件盡管提。
宋玖宸側着臉，目光斜斜的落在攥着他衣袍的雙手上，眼底滾動着絲絲新奇！
這女人，她哪裏是惶恐？
分明是大膽至極。
卻又大膽的讓他生不出一絲氣來。
他目光上移，定在女人那烏黑的小腦袋上，眸色深深。
想着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一半，還有她求饒的時候，是撒嬌着求的。
這種感覺……
旋即，男人扭過臉去愉悅了一下，又冷酷回頭。
只這樣求，還不行。
他目光一落，然後傲嬌的捏住自己的衣袍狠狠一扯。
卻沒扯回來。
沈清瑤攥的緊，還被他扯的癟着嘴巴抬頭，眼睛撲閃撲閃的蚊囁，“王爺，求求您了？”
“……”
這次求饒的樣子完完全全的呈現在宋玖宸眼中。
但他卻一時愣住。
愣在女人看似楚楚可憐，實則狡黠又靈動的笑眸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