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霽以爲他是在等自己講電話,只好和謝驚秋匆促掛斷。
她走向他的腳步和語氣都很輕快:“段棲鶴,我記得這個庭院最開始不是這樣的,是我記錯了嗎?”
段棲鶴:“沒記錯,我全部拆掉重新裝修了。”
宋霽詫異站住。
全拆了!
然後在她走的這段時間裏再次翻新?
宋霽左看右看,企圖按照記憶尋找幾處沒被改動過的地方,結果卻是徒勞。
段棲鶴甚至把所有地磚都撬走了,換成用土壓實的短草坪,除了牆角的微型假山,還修葺了許多條鵝卵石小路做裝飾。
她瞠目:“爲什麼?你不喜歡原來的樣子嗎?”
段棲鶴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吃驚,神色雖稀疏平常,但有什麼東西頂到嗓子眼,以至於出口的聲線低啞緊澀。
“乖仔……是更喜歡原來的樣子嗎?”
這處地產是段家長輩送的新婚禮物,段棲鶴覺得宋霽鍾情玉雕,也會喜歡新中式,所以自作主張換成了現在的模樣。
宋霽給出的答案是都喜歡。
段棲鶴的心還懸着。
“我還以爲你喜歡原來的法式。”
“也喜歡啊。”
“那你……”
這次是段棲鶴的電話響了。
來電備注:話很多的趙女士。
段棲鶴:“……”
離開公司時手機只剩下23%的電量,他折騰了一整天,這會兒怎麼還有電啊。
當着宋霽的面,他猶豫要不要接。
宋霽本着你一次我一次的心理,攤攤手,示意他先忙。
段棲鶴修長的指尖在屏幕上一滑,沒急着和對面講話,先對宋霽溫聲細語:“方嫂應該在最左邊的廚區,你讓她帶你回臥室換身衣服,院裏冷,換好鞋先進去吧。”
他個子高,又站在連接內外的木台階上,說話時體貼的向她傾下身。
宋霽隨着他的動作仰頭,冷不丁被眼前的男人晃了神。
段棲鶴的五官深邃冷峻,放在帥哥雲集的沂城也是最出挑的那一撥。
此刻身穿西裝,背對羊皮燈籠滲出的光暈,如降臨在冬夜的神跡,給人一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既視感。
宋霽從小到大就喜歡看帥哥,否則也不會忘了名字……還記得臉。
她心想。
這就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嗎?
要不然以後就把這位青天大老公供起來好了。
宋霽不自然的捏了捏耳垂:“那也好,我去收拾行李。”
段棲鶴的長腿邁下台階,剛把手機遞到耳畔,袖子被人輕輕拽了下。
他垂眸,肩側探出宋霽嫩白的小臉,怕打擾通話,她把聲音都含在了嗓子裏。
“對了,我喜歡那個法式,但是更喜歡現在的新中式,你的審美的確一流。”
宋霽覺得段棲鶴好像挺在乎這事,所以特地解釋。
況且都已經重新裝修完了,要是讓他以爲自己更喜歡第一版,實在是太掃興了。
段棲鶴瞳孔顫動,呼吸開始放輕:“好。”
救命。
從這個角度看,乖仔也太可愛了。
宋霽換好擺在台面下的棉拖鞋進屋,卻沒聽話的去找方嫂。
段棲鶴聽到咚咚的腳步聲回頭,見她一臉好奇的在房子裏面轉來轉去,活像只在蜂巢裏迷路的小蜜蜂。
他的唇無意識上揚,又被話筒裏傳來的聲音打斷。
“院裏冷~換好鞋先進去吧~”
段棲鶴:“……”
他往外又多走了幾步,在身體裏環繞三個多小時的拘謹感被風帶離,黑眸垂下,單手抄兜,那股端在夜幕下的矜持和冷貴,連雪花見了都要繞着走。
“媽,不要胡鬧,有什麼事嗎?”
趙綰比秦方好大幾歲,聲音卻更年輕一些。
“棲鶴,乖仔回家啦?”
“嗯,我倆剛到家。”
“那太好了!你終於不用再獨守空房了!”
趙綰聽起來比他本人還興奮:“方嫂上次回來,說你天天抱着個枕頭睡在次臥,哎呦,聽得我和你爸那叫一個心酸。”
“……”段棲鶴用指尖抵住眉心,“媽,別聽方嫂胡說,我就在次臥睡了一次。”
趙綰壓根不信:“別逞強了,我問你,乖仔好不容易回來,你倆相處的怎麼樣?”
“挺好的。”
“好個屁。”
手機裏響起一個男人厚沉的聲音,儼然是他的父親段景山。
“你什麼性格我還不清楚,段棲鶴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像個石頭一樣。”
段棲鶴糾正:“爸,這句話用在咱倆之間不合適。”
“你瞧瞧。”段景山冷冷一嗤,“說話比我還死板,怪不得人家乖仔一走三個月不回來,這要換做我,一輩子都不回來了,誰想大半夜摟着一塊活化石睡覺,還什麼高嶺之花呢,我看你在乖仔心裏和那個、那個路邊的狗尾巴草也沒什麼區別。”
“哎呀老段,你就別往棲鶴心上插刀了。”趙綰打斷他,“棲鶴,你聽媽說,你絕對不是什麼狗尾巴草,你至少是個五色梅,雖然臭了點,但依舊很好看。”
“……”
段棲鶴的話音變得比水還寡淡無味。
“你們兩個還有別的事嗎?”
“你別生氣啊。”
趙綰說完,又聽段景山猛地一拍巴掌。
“要不然這樣,爸給你出個主意,你今晚就和乖仔坦白。”
“你就說,我段棲鶴喜歡你整整五年了,就連說夢話都是在向你表白,我爸能出面作證,他以前在門外偷聽到了,而且領證那天我高興的一晚都沒睡,你不在家的這段時間,我夜夜心碎到天亮。”
“最後再向她發誓所說的一切全部屬實,撒謊全家人都死光,這不就行了。”
段棲鶴表情全無:“這是哪位已故長輩托夢給您出的主意。”
“那你有什麼好辦法。”趙綰說,“保不齊乖仔哪天又走了呢?”
說到這事,段棲鶴眉頭不安地蹙緊。
“她剛才說過幾天打算去商丘。”
“啊?”
“但是我不確定。”
“不確定你倒是問啊。”趙綰在那邊捶腿,“我的傻兒子,你長嘴就爲了吃飯啊?”
緊接着又是段景山譏誚的笑聲。
“沒事,到時候就讓你兒子死死的抱住乖乖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求,實在不行就一哭二鬧三上吊,反正他個高,吊不死。”
“……”
段棲鶴太陽穴鼓起,深吸口氣,忍無可忍的低斥。
“夠了!你們兩個能不能有點做父母的樣子!”
他說的又快又急,電話那頭鴉雀無聲。
“如果是好的建議我會采納,但你們兩個人剛才一唱一和的,實在太不像話了,我以前在家怎麼叮囑的?乖仔剛回來,你們是想讓我嚇死她嗎?”
“爸,還有你剛才出的主意,那是人類的主意嗎?乖仔婚前根本就沒見過我,恐怕這一席話聽完,會覺得我是個私窺她許久的變態。”
“……”
不然呢?
段景山匪夷所思:“你之前去謝家那幾次,不就是爲了偷看她嗎?結果還躲在角落裏不敢出聲,合着想說的話都在夢裏說完了是吧?”
段棲鶴:“……”
觀摩完的宋霽從衛生間出來,去找方嫂時又路過客廳。
她向外探頭。
庭院裏的男人背影鋒挺,體態極好,隔很遠都能感受到他身上不容置喙的嚴肅。
那是她這兩日完全沒觸及到的,獨屬於精英階層帶來的上位者高壓。
這是跟誰講電話呢?
感覺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