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扶搖心中微微一沉。
這位林大小姐曾是謝臨淵的狂熱愛慕者,曾在一次聚會上當衆表白他,被他以‘有心上人’婉拒。
一般閨閣女子得到這樣的回復後,便會識趣離開,可她真乃女中豪傑,不依不饒,非要刨根問底,謝臨淵那時雖沒將蘇扶搖的身份公開,卻會帶她出席各種宴會,自然而然的將她摟在懷中,向衆人宣告他所愛之人便是——蘇扶搖。
金尊玉貴的尚書嫡女,怎甘心輸給一個卑賤的商賈,自此林清歡每次與她相遇,總要尋些由頭,或明或暗地給她難堪,譏諷她商賈出身,上不得台面,配不上謝將軍雲雲。
蘇扶搖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刁難。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林清歡今日竟一反常態。
她目光在店內掃視一圈,最終落在蘇扶搖身上時,非但沒有往日的刻薄輕蔑,反而揚起一個堪稱和善的笑容,嫋嫋婷婷地走了過來。
“喲,這不是蘇姐姐嗎?真是好巧。”
林清歡聲音嬌脆,語氣親熱得仿佛她們是多年閨中密友。
蘇扶搖心中警惕更甚,面上卻不動聲色,合上賬冊,微微頷首:
“林小姐。”
林清歡仿佛沒看到她眼中的疏離,自顧自地笑道:
“過兩日我在府中設了個小宴,請了些姐妹一同賞花品茶。蘇姐姐若是得空,不妨也來湊個熱鬧?總是忙於這些俗務,也該鬆快鬆快才是。”
她竟然邀請自己?
鴻門宴?
蘇扶搖第一反應便是拒絕。
她並沒有興趣同這些眼高於頂的貴女虛與委蛇,也清楚林清歡絕無好意。
可話到嘴邊,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腦海中飛快地權衡着:
一旦與謝臨淵和離,她蘇扶搖便徹底與將軍府、與這上京的頂級權貴圈層斷了關系。日後她若要在這京城,乃至更大的天地裏,將自己的生意做大做強,少不了要與各色人等打交道,其中便包括這些有頭有臉的官家女眷。人脈,是經商不可或缺的一環。若能借此機會,哪怕只是混個臉熟,或許對將來也有所裨益。
再者,以林清歡的性子,自己今日若當面駁了她的“好意”,她定然會覺得折了面子,後續不知會如何糾纏報復。
從前有謝臨淵將軍夫人的名頭擋着,她尚且敢明裏暗裏針對自己,若和離之後,自己一個無依無靠的商賈之女,得罪了這位尚書千金,只怕日後行事會更加舉步維艱。
思及此,蘇扶搖壓下心底的排斥,抬起眼,臉上綻開一個受寵若驚的淺笑,從善如流地應下:
“林小姐親自相邀,是扶搖的榮幸,屆時定當準時赴約。”
林清歡眼底迅速掠過得逞的亮光,笑容愈發燦爛:
“那就說定了,後日清歡在府中恭候蘇姐姐大駕。”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林清歡便帶着她那群小姐妹,如同來時一般,簇擁着離開了綢緞莊。
剛一出店門,走在林清歡身旁的一位貴女便按捺不住好奇,壓低聲音問道:
“清歡,你不是一向最討厭那個蘇氏嗎?覺得她一身銅臭,玷污了謝將軍。今日怎的還邀她參加我們的聚會?平白降低了咱們的格調。”
林清歡聞言,停下腳步,回頭瞥了一眼那間綢緞莊,臉上那僞裝的親和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混雜着嫉妒、輕蔑和看好戲的嘲諷。
她紅唇微勾,聲音帶着一絲冰冷的戲謔:
“貓捉老鼠,看着老鼠狼狽逃竄固然有趣,但看多了,也難免乏味。”
她頓了頓,眼中閃爍着算計的光芒,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
“可若是能讓那只偷了腥的貓,被當衆揪出來,撕掉它那身僞裝的皮毛,看着它被抓撓得狼狽不堪,那才叫精彩呢!”
身旁的貴女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臉上也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幸災樂禍:
“你是說……謝將軍他……?”
她沒敢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清歡得意地揚了揚下巴,語氣篤定:
“等着瞧吧,這場宴會,定然會比賞花有趣得多。”
兩人相視一笑,眼裏露出心照不宣的惡毒。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低低的附和聲隨風飄散,帶着毫不掩飾的惡意。
尚書府邸,朱門碧瓦,氣派非凡。
蘇扶搖帶着青杏,遞上拜帖,奉上精心準備的的厚禮——一匹寸錦寸金的江南雲錦並一套珍稀的紅寶石頭面,力求禮數周全,不落人口實。
在下人的引導下,她們穿過曲折回廊,走向後花園的聚會之地。
還未走近,遠遠便聽到亭台水榭那邊傳來陣陣喧譁,其中夾雜着男子肆無忌憚的調侃聲,在這以女眷爲主的賞花宴上顯得格外刺耳。
一個油滑的男聲拔高了音量,帶着狎昵的笑意:
“……要我說,最近臨淵那小子參加聚會,身邊跟着的女人可是換了啊!以前那個影子似的,如今這個,嘖嘖,夠味兒!”
另一個聲音立刻接口,語氣充滿了鄙夷:
“你說蘇扶搖?不過一介卑賤商賈女,謝兄對她不過是玩玩,貪圖她幾個銅臭銀子罷了,難不成還會當真?玩膩了自然要換新的!”
“這倒是!如今這位崔小姐,聽說是清河崔氏的嫡脈!真正的百年世家貴女!那身段,那眉眼,長得又勾人,我要是謝臨淵,我也選崔小姐啊!哈哈哈!”
蘇扶搖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倒流,直沖頭頂,又迅速冰冷下去。
她知道謝臨淵與崔瓔珞有染,卻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早已公開地出雙入對,成了這上京圈子裏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她,則成了那個被比較、被憐憫、最終被舍棄的笑話!
青杏感覺到她瞬間僵硬的身軀和煞白的臉色,心疼得不行,急忙壓低聲音安慰:
“小姐,別聽他們亂吠!姑爺……姑爺心裏最看重的定是您!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就在那裏亂嚼舌根……”
蘇扶搖緩緩搖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