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禾攙扶着姥姥,慢慢走出雍和宮喧囂的人潮。
冬日的陽光透過古刹的飛檐,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生活就在眼前,她將心底那點不切實際的漣漪強行壓下。
“姥姥,冷嗎?我們這就回家。”她細心地爲老人攏了攏圍巾。
“不冷,暖和着呢。”姚淑芳拍拍外孫女的手,臉上是滿足的寧靜。
她們的身影漸行漸遠,慢慢融入京市新年熙攘的街景。
王濤帶着家人剛結束祈福,一抬眼,竟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正獨自站在不遠處,似乎也在等人,身姿依舊挺拔,只是眉宇間比幾年前更添了幾分沉穩與風霜。
“沈……沈同志?”王濤又驚又喜,連忙上前打招呼。
沈硯禮聞聲轉頭,看到王濤,也有些意外,頷首致意:“王校長,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王濤連連說道,寒暄了幾句家常後,他猛地一拍腦門,臉上瞬間堆滿了愧疚之色。
“哎呀!瞧我這記性!沈同志,有件事壓在我心裏三年了,今天必須說清楚!”
沈硯禮心中微動,面上不動聲色:“什麼事?”
“就是你當初資助的那個丫頭,林晚禾,你還記得她吧!”王濤語氣急切。
“她三年前考上京大,當時歡天喜地寫了一封厚厚的信,千叮嚀萬囑咐我一定要轉交給你!”
“可偏偏那時候我正辦理工作調動,忙得暈頭轉向,那封信……那封信我就給忘了!”
“等後來發現,想寄給你,又一時找不到你的聯系方式……這一耽擱,就是整整三年!”
“唉,我真是……對不住你,更對不住那孩子的一片心!”
沈硯禮靜靜地聽着,眼前仿佛浮現出那個女孩認真寫信的模樣。
“那,信……現在還在不在?”沈硯禮的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
“在的、在的!”王濤趕緊保證。
“我保管得很好,一張紙角都沒折。你留個地址給我,我到家就寄給你!”
“行,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晚禾是個好樣的,沒有辜負大家,市狀元考進京大的,聽說在京大專業課也能名列前茅。”
聽到這些,沈硯禮心底深處泛起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欣慰。
那個在風雨中飄搖的小苗,終究是靠着自己的力量,頑強地長成了大樹。
大年初一的晚上,沈家老宅。
餐廳裏暖意融融,歡聲笑語。
難得的全家團聚,關心女士心情極好,不停地給兒子夾菜。
“兒子,你吃這個。我知道你海鮮過敏,今天的菜一個海鮮都沒有。”
仿佛要將他這幾年在邊境欠下的營養一口氣補回來。
沈老爺子和奶奶看着孫子終於回家,臉上也洋溢着滿足的笑容。
沈緒章雖然話不多,但眼神裏的欣慰藏也藏不住。
然而,這溫馨的團圓氛圍,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破。
沈硯禮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薛秘書的加密線路。
他心頭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
“你們先吃,我接個電話。”說完起身走到安靜的陽台。
“書記,情況緊急!”薛鵬宇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急切。
“毒蛇不知道從哪裏得到您不在芒市的消息,突然變得極其猖獗!”
“他們的人今天凌晨試圖大規模武裝闖關,雖然被邊防部隊擊退,但氣焰十分囂張!”
“而且,我們監測到境外有異常人員集結的跡象,懷疑他們想利用這個空檔期,強行打通一條新的運毒通道!”
沈硯禮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銳利如刀。
他料到春節期間不會平靜,卻沒想到“毒蛇”如此囂張,竟敢在他離開時如此明目張膽地行動!
“傷亡情況如何?”他的聲音冷靜得聽不出一絲波瀾。
“我方有三名戰士輕傷,擊斃對方兩人,抓獲一人,但都是小嘍囉。”薛明快速匯報。
“邱局他們已經在一線指揮,但……對方這次來勢洶洶,而且,他們點名……要見您。”
最後那句話,讓沈硯禮的瞳孔微微收縮。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也是將他視爲了必須拔除的眼中釘。
“我知道了。”沈硯禮沉聲道,“穩住局面,我立刻返回。”
掛了電話,他站在陽台,寒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卻遠不及他此刻內心的冰冷與決絕。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到餐廳。
餐桌上其樂融融的氣氛因爲他凝重的表情而瞬間凝固。
“爺爺、奶奶、爸媽”沈硯禮的目光掃過每一位親人,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堅決,“芒市有緊急情況,我必須立刻回去。”
關心女士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臉色瞬間煞白。
“這……這大過年的,才回來一天……”她的聲音帶着顫抖,眼圈立刻就紅了。
沈緒章放下酒杯,眉頭緊鎖,沉聲問:“很嚴重?”
“嗯。”沈硯禮重重點頭。
只這一句,在場所有人都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沈國強老爺子沉默了片刻,揮了揮手,聲音蒼老卻帶着力量:“去吧,工作要緊,家裏不用擔心。”
奶奶別過臉,悄悄抹了抹眼角。
沈硯禮心中涌起巨大的歉疚,但他沒有時間猶豫。
他上前輕輕擁抱了一下瞬間淚流滿面的母親,又看向父親和爺爺奶奶:“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他沒有再多說,轉身上樓,以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拎起那個幾乎沒怎麼打開的行李箱。
下樓時,家人都站在客廳裏看着他。
“兒子,你一定要小心!”關心女士哽咽着叮囑。
“好。”沈硯禮最後看了家人一眼,那眼神裏有愧疚,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種義無反顧的堅定。
他拉開家門,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入京市寒冷的夜色中。
司機早已接到通知等在門口,車輛迅速發動,朝着機場疾馳而去。
飛機轟鳴着沖上夜空,舷窗外,京市璀璨的萬家燈火漸漸縮小,最終被雲層吞沒。
沈硯禮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將所有對家人的牽掛與愧疚強行壓下。
他的腦海中,此刻只剩下芒市那張復雜的地圖,以及“毒蛇”那張猙獰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