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姜歲折返回病床去找醒謝硯寒。
謝硯寒同樣醒了,只是動不了,他沒什麼表情的看着姜歲,等她主動說話。
姜歲面對他還是很不自在,但外面情況緊急,她不得不開口說話:“外面出事了,出現了像喪屍一樣的怪物,我感覺醫院不安全,我們今天就出院,然後回家。”
謝硯寒緩慢的重復:“回家?”
姜歲點點頭:“就是你租房的地方,我們一起住裏面,先躲幾天。”
後面南市會非常亂,街上到處都是感染者,閉門躲避沖突,反而更安全。等最混亂那段時間過去,她再想辦法搞輛車,開回重城。
謝硯寒漆黑幽暗的眼珠看着她。
女孩也看着他,剛睡醒起床,沒梳頭沒洗臉,一張小臉粉白的,頭發毛茸茸的支棱着。但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眼仍舊很亮。
眼珠圓潤透亮,像玻璃珠。
現在,這對漂亮的眼珠,正帶着緊張,小心,以及內疚和自責的看着他。
內疚。
似乎人都會這樣,以爲自己犯錯害了人,便會萌生出這種強烈但短暫的情緒。它會支配着人,去做一些麻煩的,內心深處並不願意,但又不得不做的,所謂正確的事。
謝硯寒覺得這種情緒虛僞,但又極其有趣。
因爲這種情緒,能給他帶來好處。
姜穗不知道,他主動上車,是要帶她去“受驚”的。他想要趁着姜穗回來的時機報復她,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在路上出了車禍,斷了雙腿,形如殘廢。
對此一無所知的姜穗,不僅愚蠢的把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還對他充滿了內疚和自責,並在沖動的情緒裏許下照顧他的承諾。
虛僞,有趣,且對謝硯寒有用。
盡管,這些內疚不會持續很久。
姜歲見謝硯寒不說話,就盯着她看,愈發的不自在,趕緊找了個話題說:“你先好好休息,我去食堂看看有沒有早飯,然後我們就辦出院手續。”
不僅要辦手續,還要去開藥,買輪椅拐杖,盡量買一點物資......事情很多,姜歲腳步匆匆的往外走。
受傷的人太多,走廊上全是床位和陪同的家屬,姜歲目光隨意一掃,頓時僵住。她看到一個半張臉和脖子上長滿了肉瘤的中年男人。
那些肉瘤有乒乓球大小,高高頂起皮膚,隱約可見蘑菇頭的形狀。
男人痛苦不堪,躺在床上虛弱的哀嚎着,他的妻子坐在地上,表情茫然呆滯。
一眼看去,這樣的病人很多,還有人自己試圖剜掉肉瘤,可蘑菇的菌絲深入血管,常規的方式根本去不掉。
必須要治愈異能,或是治愈異能者的血肉才有效。
姜歲低着頭不去看,她快步奔向食堂。裏面果然人滿爲患,而飯菜的數量卻很少,姜歲拼命擠進去,只買到兩個饅頭,兩個雞蛋和兩碗粥。
這是每個住院病人和家屬,能買到的最大限量。
她着急出院,拎着早餐去辦手續,跑來跑去的取藥,想盡辦法弄到輪椅和拐杖。
等她拎着重新加熱過的早飯回到病房,竟已經是兩個小時後。
姜歲把病床升高,架起桌子,好讓謝硯寒吃飯。姜歲以前在醫院照顧過重病的奶奶,這些事情做起來並不生疏。
謝硯寒只有一只手能用,姜歲給他剝好了雞蛋,遞過去。
謝硯寒抬起眼,看了她一眼,伸手接過:“謝謝。”
姜歲幹巴巴的說:“不用謝。”
兩人在尷尬微妙的氣氛裏吃着飯,醫院裏突然傳來槍響,很近,聲音巨大震耳,嚇得姜歲一下子被雞蛋噎住,她哽着脖子努力往下咽,但沒能咽下去,被噎得眼冒淚光,狂捶胸口。
偏偏她因爲口幹,早就喝光了稀飯。
眼前這時遞過來一碗粥,是謝硯寒的。
姜歲被噎得快死了,就着謝硯寒的手喝了口粥,終於順過了氣。
回過神,她手還緊緊抓着謝硯寒的胳膊,她手心是熱的,但謝硯寒的皮膚涼涼的,隱約裏,還能摸到一點柔韌有力的肌肉。
莫名的,讓姜歲想到了蛇。
姜歲立馬鬆開了手,她被噎得眼淚汪汪,臉頰發紅,想到自己剛跟謝硯寒喝了同一碗粥,還出了好大一個醜,臉上更熱了。
她眨了一下眼,淚珠頓時染溼了睫毛,黑漆漆的一匝,勾着她明亮的眼珠。
“謝謝。”姜歲這回沒好意思看他,局促尷尬的站起身,“我去看看外面什麼情況。”
謝硯寒冷寒的眼珠跟着她的身影移動,被女孩抓過肌膚殘留着熱度,還有一種怪異的,直往心底深處裏鑽的癢。
對,怪異。
謝硯寒指尖蜷縮起來,這個姜穗讓他感覺很怪異。
好似換了一個人。
姜歲剛走了沒兩步,走廊外突然傳來尖銳恐懼的尖叫,還有病床重重撞擊牆壁的聲音。
外面的人群驟然混亂,奔跑聲和叫聲混成一片,中間,還夾着野獸似的吼叫聲。
感染者!
姜歲心跳驟然加速,她想也不想,三兩步沖到門口,飛快反鎖門。
透過門上的觀察窗,她看到一個穿病號服的感染者,正趴在斜對面的病床上,甩頭撕咬着某個人。那人拼命掙扎,家屬着急萬分,又沒有武器,只能掄包砸打。
感染者被激怒,猛地扭頭。
是個男性,他的頭皮和額頭上鼓起一個個的疙瘩,好似癩蛤蟆的後背,雙目赤紅,已經沒有了人性。
他吼叫一聲,將家屬也撲倒在地上。
“救命!救命啊!”
家屬淒慘絕望的叫着,走廊上的人早已遠遠退開,手無寸鐵的大家根本不敢靠近。
呼救聲漸漸微弱,取而代之的是咀嚼聲。
一個小孩被嚇得大哭起來,感染者瞬間被吸引注意力,他身體一翻,竟是靈敏的貼牆爬行,路上恰好經過姜歲的病房門。
感染者血紅的雙眼,透過觀察窗,與姜歲面對面了。
姜歲甚至清晰的看到了他臉頰上那些細細密密的小鼓包,以及被蘑菇菌絲撐得鼓脹起來猙獰的血管。
她大腦瞬間空白,本能的往後退。
感染者興奮的鎖定了姜歲,凶猛的撞起門來。
門框咚咚搖晃,隨時會倒下。
病房裏的那對情侶被嚇得叫了起來,他們越是喊叫,感染者越是興奮。姜歲不斷後退,她想找武器,可病房裏什麼都沒有。
門板不停搖晃,終於,“砰”的一聲倒下。
感染者沖了進來,手腳並用,朝着姜歲撲來。
姜歲急忙往旁邊一滾,她摔在床上,堪堪躲開。感染者撲進了病房最裏面,注意力被情侶吸引,它撲了過去。
床上的女孩發出尖叫,可她的男友卻是趁機逃跑了。
姜歲是想去幫忙的,可她沒有那個能力,只能撇開頭不去看。她翻下床,沖到謝硯寒床邊,拽着他,着急的說:“快起來,我背你跑。”
“快點,快呀。”
謝硯寒手腳上都有石膏,根本快不起來,他語氣平靜冷漠,完全沒有面對危機時的慌張着急,似乎就算如此死了他也不在乎。
“你應該趁機把我丟下,這樣,你既不用負責,還能爭取逃命的時間。”
姜歲急得上火:“不會說話就別說了!”
她背過身,手指抓着謝硯寒的胳膊催促:“快點上來。”
謝硯寒看着她單薄纖細的背,仿佛他一伸手,就能整個攏在懷裏。
指尖克制不住的動了動,謝硯寒剛抬起手,背後傳來咆哮聲。
姜歲扭頭一看,頓時嚇得面無血色。
那個感染者,沖着她和謝硯寒撲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