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才是我的非典型病例
凌晨兩點十七分,傅硯辭的值班室還亮着燈。
電腦屏幕幽幽地映在他冷峻的側臉上,那封沒有標題的郵件靜靜躺在收件箱最上方。
他盯着它看了整整三小時,從指尖微顫到呼吸失衡,再到心底某種堅固的東西悄然裂開縫隙。
他調出了蘇晚近三年的所有公開影像記錄——不是出於醫生的職業習慣,而是近乎執拗的確認。
她蜷縮在橋洞下被晨光喚醒的第一秒;她在小劇場後台獨自調試投影角度時額角滲汗的模樣;《標籤》當代藝術展上,面對鏡頭圍剿仍挺直脊背說出“我的價值不需要血緣認證”時眼底燃燒的火焰。
每一個畫面都像一根細針,扎進他早已麻木的情感神經。
他向來不信命運,可此刻卻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從不是需要被拯救的弱者。
她是自己提着火把,在黑暗裏走出了一條路的人。
而他所謂的“破例”,不過是本能地被那束光吸引。
清晨七點,醫院走廊腳步匆匆。
傅硯辭一身白袍走入康復科,聽診器垂落胸前,神情如常,唯有熟悉他的護士察覺出一絲異樣——他經過電梯口時頓了半步,仿佛在等什麼人出現。
查房途中,主任忽然叫住他:“傅醫生,聽說你在幫那個無醫保的女子走綠色通道?張護士長反映,這涉嫌違規。”
空氣一滯。
傅硯辭停下筆,抬眸,“我沒有違規。每一項理療方案都有明確指征,肌電圖異常、肩袖損傷繼發性功能障礙、PTSD引發的軀體化症狀,全部寫在病歷裏。倒是她被列入‘禁入名單’的理由——能否出示倫理委員會批文?”
主任語塞。
近年來,誰不知道這位傅主任行事滴水不漏?
醫學界稱他“手術刀與法律條文並用”,如今竟爲一個身份不明、背景不清的女孩據理力爭?
“我只是盡醫生本分。”傅硯辭合上病歷夾,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釘,“若連這點空間都不容,那我們治的就不是病,是出身。”
轉身回辦公室,他打開電子病歷系統,在蘇晚的名字下,新增一段診斷記錄:
非典型病例
長期慢性創傷後應激障礙(CT-PTSD)
誘因:身份剝奪、情感忽視、社會認同崩塌
治療建議:社會價值重建 + 穩定情感支持
敲下最後一個句號時,他目光停駐許久。
這不是醫療文書,是一份宣告。
八點四十五分,門被輕輕敲響。
蘇晚站在門口,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米色風衣,手裏抱着一個不起眼的小木盒。
她沒化妝,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清澈堅定。
“我來了。”她說,聲音很輕,卻不怯。
傅硯辭點頭,示意她坐下。
她沒坐,只是將木盒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這是我做的,送你。”
他遲疑一秒,打開。
刹那間,呼吸微滯。
盒中是一座精巧至極的微型手術室裝置——七盞手工雕刻的無影燈呈環形排列,中央是一張縮小版手術台,台面以深褐色木料拼接而成,邊緣打磨光滑。
燈光未啓,卻已仿佛能照亮整個空間。
而在手術台正下方,刻着一行極細的小字:
“這裏也曾黑過。”
那是三個月前,他在一次治療結束時對她說的話。
那天她問:“你爲什麼堅持讓我繼續做物理訓練?明明恢復希望不大。”
他答:“因爲我知道,有些地方曾經黑過,才更明白光的意義。”
沒想到她記住了,還把它變成了作品。
“你說我讓你相信,有人拼盡全力,是爲了讓某個地方亮起來。”蘇晚望着他,嘴角浮起一抹淺笑,帶着少有的柔軟,“其實……你也做到了。”
房間陷入短暫寂靜。
窗外陽光斜照進來,落在模型上,七盞燈影交疊,宛如星辰環繞。
傅硯辭喉結微動,想說什麼,最終只低聲道:“謝謝。”
可他知道,這兩個字太輕了。
這份禮物不只是感激,是一種回應——她看見了他的孤獨,也讀懂了他的沉默。
她不是在接受救贖,而是在說:我懂你,正如你懂我。
他伸手合上木盒,動作小心得像是捧着易碎的夢。
“下周復診時間,我給你留最早的一檔。”他說,語氣平淡,卻藏着不容拒絕的認真。
蘇晚點頭,轉身離開。
就在她推門而出的瞬間,傅硯辭忽然開口:“蘇晚。”
她回頭。
“下次信,不用等到凌晨發。”
她怔住,隨即耳尖泛紅,飛快低下頭,掩不住唇角微微揚起。
門關上的那一刻,他再次打開電腦,刷新郵箱。
沒有新消息。
但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變了。
而此時的城市另一端,蘇晚走在初春的街道上,風吹起她的發絲,也吹散了心頭積壓多年的陰霾。
手機在包裏震動了一下,她拿出來看了一眼——
一條未讀信息。
來自陌生號碼,只有一句話:
【有人在找你。】蘇晚掛斷電話的那一刻,指尖還殘留在冰涼的手機屏幕上,心跳卻已悄然加快。
她低頭看着攤開在桌上的巴黎雙年展回函——燙金字體赫然寫着:“《重生不在終點》提案通過,增設‘跨領域協作單元’,主創團隊需聯合一位非藝術領域權威人士共同完成作品呈現。”
原本她還在思索人選:是找建築學家?
材料工程師?
還是科技領域的人工智能專家?
可當她的目光無意掃過那張被夾在筆記本裏的門診排班表時,心髒猛地一顫。
傅硯辭。
那個總是一襲白袍、眼神清冷如雪峰之巔的男人,那個在她最狼狽時沒有施舍憐憫,而是以醫生的嚴謹與靈魂的共情將她穩穩接住的人。
他不是藝術家,但他懂結構,懂光影,更懂“修復”的意義。
手術刀切開的是病灶,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場精密又溫柔的重構。
她笑了,眼底有久違的光亮流動。
撥出電話前,她深吸一口氣。
這不是求助,不是依附,而是一次平等的邀約。
她要的不是一個救世主,而是一個能並肩站在風暴中心、彼此照亮的同行者。
“傅醫生。”她聲音平靜,卻帶着藏不住的篤定,“有個展覽項目,需要一名擅長‘精密重構’的合作者。你有興趣接個跨界項目嗎?”
電話那頭長久地沉默着,仿佛連呼吸都被壓進了寂靜深處。
她不催,只是靜靜等着,像等待一台復雜儀器完成自檢啓動。
終於,他開口,聲線低沉如夜風拂過林梢:“條件是,布展期間你必須按時接受康復評估,不得擅自停療。”
她唇角揚起,幾乎要笑出聲來:“成交。”
掛斷後,窗外陽光正斜斜灑落,一只白鴿掠過樓宇間隙,翅膀劃破天際,像一道自由的剪影。
她望着那遠去的身影,忽然覺得胸口某處多年緊繃的弦,鬆了一寸。
而在醫院值班室,傅硯辭緩緩放下手機,目光落在辦公桌上那座微型手術室模型上。
七盞無影燈靜默環列,仿佛仍在發光。
他伸手輕輕調整了一下其中一盞的角度,動作細致得如同對待一台真實手術中的照明系統。
張護士長推門進來送病歷本,一眼看見那小木盒,驚得差點失語:“傅主任?您……居然收病人禮物?這不合規矩吧!”
他沒抬頭,只淡淡道:“不是禮物。”
“那是?”
“是會診邀請。”他說完,合上病歷,語氣不容置疑,“下次她來復診,優先安排。”
張護士長一臉茫然退出去,背影裏寫滿不解。
可她不知道,這座小小的木制手術室,早已超越了醫患關系的邊界——它是信物,是回應,更是兩個孤獨靈魂在暗夜中互相識別的密碼。
從今往後,他們不再是雨夜裏單向奔赴的施救者與幸存者。
他們是光的共建者。
而此刻,誰也沒有注意到,蘇晚的工作室電腦右下角,郵箱圖標微微閃爍了一下——一封來自未知IP的加密文件悄然下載完成,標題爲:【《鏽城》原始劇本·內部禁傳】。
屏幕幽光映着她專注的側臉,手機突然震動。
一條熱搜推送彈出:
#假千金靠身體上位實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