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第三下撞擊，沉重得讓控制台上的水杯都泛起圈圈漣漪。
合金大門結構完整度的數值，從99.9%跌落到了99.8%。
這絕不是人力所能及。
林凡的手指在屏幕上劃過，調出了大門外部的監控畫面。
風雪幾乎是固態的，像是一堵白色的牆，攝像頭正在艱難地對抗着鏡頭的結冰。
畫面模糊，抖動，充滿了雪花噪點。
但依然能勉強辨認出，一個巨大的黑影正趴在大門前。
它一動不動。
撞擊聲也停止了。
林凡沒有立刻做什麼，只是靜靜地看着監控畫面。
他將攝像頭的熱成像功能開到最大。
屏幕上，那個黑影呈現出一片深邃的藍色，與周圍-40℃的純藍背景幾乎融爲一體。
它已經徹底凍僵了。
是一只鹿，或者說，曾經是鹿的生物。
它的體型比和平年代的任何記錄都要龐大，頭上的角崢嶸扭曲，充滿了不祥的意味。
大概是在暴風雪中迷失了方向，將基地大門當做了某種可以躲避的障礙物，用盡最後一點生命撞了上來。
風雪很快就將它的輪廓徹底掩埋。
威脅解除。
林凡關閉了監控畫面，控制室裏重新恢復了安靜。
他站起身，走到房間的一角。
那裏有一套簡單的健身設備。
他脫掉上衣，露出線條分明的肌肉。
然後，他開始做引體向上。
標準的姿勢，平穩的呼吸。
一下，兩下……
汗水從他的額頭滲出，順着臉頰滑落，滴在冰涼的地板上。
他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來確認自己還活着，並且擁有着絕對的力量。
這個時代，只有力量才是唯一值得信賴的東西。
做完一組極限訓練，林凡簡單沖洗了一下，換上幹淨的衣服。
他重新坐回控制台前。
無線電監聽系統被他重新開啓。
這一次，他擴大了搜索範圍，將一些公共頻段也納入了監聽列表。
滋……滋啦……
無數混亂的信號涌入。
“……這裏是第七幸存者營地……重復……這裏是……”
“食物！誰有食物！我用……我用我女兒換！”一個嘶啞的男聲，充滿了瘋狂。
“救命……救救我們……體育館的穹頂塌了……好多人被壓在下面……”
“滾開！這是我的罐頭！都給我滾開！”
絕望，哭喊，咒罵，祈禱。
人類文明在極寒的摧殘下，正在迅速剝離掉所有僞裝，露出最血腥的內核。
林凡面無表情地篩選着這些信息。
大部分都是無用的情緒宣泄。
但他也捕捉到了一些有價值的片段。
“……所有收到廣播的人員請注意，向城東的‘方舟’集結點靠攏……我們有武裝，有專家……可以帶領大家活下去……”
一個聽起來沉穩有力的中年男聲，在某個軍用加密頻帶裏反復廣播。
“方舟”集結點？
林凡在電子地圖上敲擊了幾下，很快就找到了廣播裏提到的位置。
城東的一處大型人防工程。
看來，官方的秩序並沒有完全崩潰。
至少，還有人在嚐試組織幸存者，建立新的秩序。
他將這個頻段做了特殊標記，但沒有回應。
加入一個組織，意味着要遵守規則，要分享資源，要承擔責任。
這些都是林凡極力避免的。
他繼續切換着頻道。
就在這時，一個帶着哭腔的，有些熟悉的女聲，從一個公共求救頻道裏傳了出來。
“……有人嗎？”
“求求你們……有沒有人能聽到……”
“我們在理工大學的宿舍樓……C棟701……”
“好冷……我們沒有食物了……什麼都沒有了……”
“李麗的腿被倒下來的櫃子砸斷了……她一直在發燒……求求你們……誰來救救我們……”
林凡的手指停住了。
這個聲音……
他調出了這個頻段的信號源信息。
信號非常微弱，斷斷續續，來自城南的理工大學。
是夏竹的閨蜜，那個叫陳雪的女孩。
林凡的記憶中浮現出一張帶着雀斑，總是笑嘻嘻的臉。
他沉默地聽着。
“……夏竹……夏竹她出去了……她說去找吃的……可是她到現在還沒回來……”
“外面風好大……我好怕……”
“她是不是……是不是也……”
陳雪的聲音裏充滿了恐懼和絕望，說到後面，已經變成了壓抑不住的抽泣。
林凡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他只是靜靜地聽着，像是在聽一段與自己毫無關系的故事。
理工大學，距離他這裏超過三十公裏。
在這樣的天氣裏，開車都需要數個小時，前提是路況允許，並且有足夠的能源。
去救她們？
一個荒謬的念頭。
他連五百米外的夏竹都沒有理會，又怎麼會爲了一個關系更遠的人，冒着暴露的風險，穿越大半個城市。
他不是救世主。
他只是一個想活下去的自私的人。
無線電裏，陳雪的哭聲還在繼續。
“……真的……沒有人了嗎……”
“好冷啊……”
“媽媽……”
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林凡伸出手，準備關掉這個頻道。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屏幕的瞬間。
滋啦！！！
一聲尖銳刺耳的電流爆鳴聲，從揚聲器裏炸開。
陳雪的求救信號，中斷了。
不是信號衰減的逐漸消失，而是被某種更強的信號瞬間覆蓋，然後徹底切斷。
頻道裏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白噪音。
林…凡的手指懸停在半空中。
幾秒鍾後，他還是按下了關閉鍵。
整個世界，再次回歸寧靜。
只有屏幕上不斷下降的溫度數字，昭示着外面的世界正在滑向更深的深淵。
-42℃。
林凡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控制室裏很安靜，只有維生系統的低沉嗡鳴在持續不斷地回響。
但他的腦海裏，卻無法平靜。
夏竹。
陳雪。
那個被凍死在門外的巨大生物。
還有那個自稱“方舟”的幸存者營地。
所有的信息碎片，都在腦中交織，構成一幅末日降臨後混亂而真實的畫卷。
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求生。
而他，選擇隔絕一切。
但這扇門，真的能隔絕所有嗎？
他的手指，在光滑的控制台上，無意識地，一下一下地敲擊着。
篤。
篤。
篤。
他知道，平靜只是暫時的。
當飢餓和寒冷突破人性的最後底線，爲了生存，人們會做出任何事情。
搶奪，背叛，甚至……自相殘殺。
很快，就會有人爲了活下去，踏出那一步。
而第一個找上門的，會是誰？
是那個知道他私人頻道的夏竹？
還是那些在絕望中四處搜尋的，其他的幸存者？
林凡睜開眼，控制室的應急燈光在他的瞳孔中映出一片冰冷的光。
他站起身，走向了基地的最深處。
那裏，是他的武器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