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又下起了雪,冷風卷着細小的雪籽撲在臉上。
姜知剛在手機上叫了車,顯示還要等七八分鍾。
一輛警用巡邏車從她面前開過,忽然又倒了回來,停在她身邊。
車窗降下,露出一張年輕帶笑的臉。
“嫂子!這麼巧!”
姜知看到小謝,點點頭。
小謝從副駕探出頭來,一臉關切:“嫂子您這是要去哪兒啊?程隊呢?”
程隊?
他今天沒去隊裏?
可今天周六,他應該在執勤才對。
姜知心裏咯噔一下,嘴上淡淡地回:“他忙。”
小謝撓了撓頭,一臉耿直,“哦哦,程隊一大早過來申請調休了兩天,是不是家裏有事啊?”
姜知愣住了。
昨晚從溫蓉家出來到現在,他連個電話都沒有。
特意調休兩天……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了。
喬春椿昨晚那麼一暈,他能放心?
只怕這會兒正在醫院噓寒問暖,端茶倒水,二十四孝好哥哥呢。
以前她發高燒,一個人在家燒得天昏地暗,迷迷糊糊給他打電話,他說在出任務,走不開。
她就自己撐着去社區醫院,自己排隊,自己打針。
一看都燒到三十九度六了,護士都嚇了一跳,趕緊把她按在輸液室裏。
一屋人都有人陪,就她孤零零一個。
她還覺得自己特牛,特獨立。
要不是心疼自己的皮囊,姜知也想再給自己一巴掌。
“嫂子?”小謝看她半天沒反應,有點奇怪,“您去哪兒?要不我送您吧,這天太冷了。”
姜知笑了笑,“不用,車馬上就到,別耽誤你們巡邏。”
小謝還想堅持,旁邊的同事捅了捅他,小聲說:“你傻啊!嫂子這是怕程隊誤會!”
姜知聽到了,也沒反駁。
他心裏都裝下另一個人了,還能誤會她什麼?
小謝恍然大悟,和姜知又客套兩句,走了。
車很快開遠,姜知裹緊了大衣,那句“程隊申請調休了兩天”在她腦子裏反復回響。
兩天。
她挨了一巴掌,他連一個字都沒有。
喬春椿皺了皺眉,他就請了兩天假。
哈。
姜知扯着嘴角,她伸手摸了摸臉,已經消了腫,也不是很疼了,就是麻。
心麻了。
坐進車裏,姜知靠着車窗,看着這個她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城市。
她曾以爲,自己會和程昱釗在這裏有一個很長很長的未來。
如今,夢醒了。
*
到了律所,前台小姐姐笑容標準,語氣職業:“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我約了秦崢律師。”
“好的,姜小姐,請跟我來。”
她被領進一間小會客室,前台給她倒了一杯溫水,讓她填了一張信息表,便退了出去。
姜知坐了快二十分鍾,一杯水見了底,那個叫秦崢的律師才姍姍來遲。
男人很高,西裝革領,渾身上下都透着“我很貴”的氣息。
眼神掃過她的臉時,在那片未消的紅痕上停頓了一秒。
他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姜小姐。”
“秦律師。”
“我的時間不多,”秦崢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直入主題,“聽我助理說,你想離婚?”
“是。”
“結婚多久?有無子女?婚前有無財產協議?”
“結婚兩年,無子女,無協議。”
秦崢點點頭:“離婚原因?”
姜知遲疑了一下,試探着說:“……出軌?”
“證據呢?”
“……”
好像還真沒證據。
她沉默了。
秦崢:“姜小姐,‘我覺得’、‘我感覺’,在法庭上沒有任何意義。法律只講證據。”
他打量了一下姜知的臉,又問:“他家暴?”
姜知連忙反駁:“沒有沒有,這不是……”
秦崢把筆放下,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
“那麼,姜小姐,也就是說,你先生沒有家暴,你手裏也並沒有你先生出軌的直接證據,是這樣嗎?”
“是。”
“你離婚的訴求是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就是要離婚,盡快。”
秦崢眉梢微挑,對她這番話有些意外。
他見過太多在婚姻裏撕得頭破血流的怨偶,爲了錢,爲了孩子,爲了一口氣,什麼體面都不要了。
像姜知這樣,什麼都不要,只想快點脫身的,反而少見。
“姜小姐,我直說。離婚有兩種,一種是協議離婚,你們雙方談好條件,去民政局領證,一拍兩散。”
“另一種,是訴訟離婚。你想讓他作爲過錯方,在財產分割上做出讓步,甚至淨身出戶,就需要證據。比如,捉奸在床的照片或視頻,或者他本人承認婚外情的錄音。”
姜知抿了抿唇,鬧到最後,她連指控他的資格都沒有。
“那如果……我堅持起訴呢?”
“可以。”秦崢點頭,“但大概率,法院第一次會判不離,給雙方冷靜期。半年後你可以再起訴。這個過程可能會拉得很長,一年,甚至兩年。”
一年,兩年……
她耗不起了。
“那我不要他當過錯方,我只要離婚,最快需要多久?”
“爲什麼這麼急?”
姜知沒接話。
她只是怕自己再多看程昱釗一眼,多聽他說一句軟話,就會心軟。
戀愛三年,婚姻兩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的糾纏。
她怕自己忍不住。
秦崢見她不說話,心中了然。
“如果他不同意,還是那句話,冷靜期,半年起步。除非,你能拿出讓他不得不盡快同意的籌碼。”
“籌碼?”
“比如,能影響他聲譽或事業的證據。看你填的信息,他是公職人員,對嗎?”
姜知又沉默了。
交警隊長程昱釗,青年才俊,業務標兵,是隊裏最年輕的希望。
他當交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他那個因公殉職的父親。
這個職業,於他而言,比什麼都重要。
真的要鬧到那一步,把他從那個位置上扯下來嗎?
“我明白了。”姜知站起身,從包裏拿出銀行卡,“諮詢費多少?”
“不必了。”秦崢也站起來,“等你找到籌碼再來吧,我只接有把握的案子。”
這是變相的拒絕。
姜知暗自咂舌。
難怪從無敗績。
合着不好打的硬仗,人家壓根兒就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