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念心把碗擱下，轉向顧正海，“謝謝顧伯伯，我不讀書。”
旁邊，顧傑嗤笑一聲，他往椅背上一靠。
“不讀書？也對，鄉下來的，能認識幾個字就不錯了，讀什麼書？腦子裏都是泥，讀不進去！”
“你不就是想賴在我們家，讓我們養你一輩子嗎？這算盤打得，嘖嘖嘖......”
孟晚的臉一下白了，嘴唇動了動，卻沒能說出話。
沈念心沒動，就那麼聽着顧傑的話。
前世大學的課程她早就學完了，爲了幫沈安平拓展生意，她啃下了英語、日語、俄語，日常的基本對話是沒有問題的。
現在這些中學的課本，在她這兒，翻一遍都嫌浪費時間。
她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顧傑！”顧正海忍無可忍，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指着他的鼻子，“你給我閉嘴！”
“我吃飽了！”顧傑猛地推開椅子，瞪了沈念心一眼，轉身就大步流星地沖上了樓。
“這混賬東西！”顧正海氣得胸口起伏。
孟晚連忙起身，一邊給他順氣，一邊打圓場：“老顧，你別氣壞了身子。念念，你別往心裏去，小傑他就是這個牛脾氣，人沒壞心的。”
飯後，沈念心沒在樓下多待，徑直回了二樓的房間。
她關上門，從隨身的包裹裏，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張用手帕層層包好的文件——
祖宅的地契和轉賣字據，這是她委托趙叔幫她用賣工作的一千塊，買下的。
再過幾年，迎來改革開放的浪潮，政府要建造商品房，祖宅就在第一批拆遷的名單裏。
到那個時候，僅僅只是拆遷款就有二十萬。
她將那張字據和分期付款的欠條放在一起，又將自己身上爲數不多的錢拿了出來，仔細地點了兩遍，這筆錢就是她的啓動資金。
顧家這個地方，終究是別人的屋檐，她待不長久，也不想長待，必須盡快找到賺錢的門路。
她正盤算着，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念念，是媽。”
沈念心趕緊把床上的錢收好，塞進枕頭底下，這才過去開了門。
孟晚端着一杯熱牛奶走進來，眼圈還是紅的。
她把杯子放到桌上，拉着沈念心在床邊坐下，一開口，嗓子就哽咽了。
“念念，今天......是媽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沈念心反握住母親冰涼的手，搖了搖頭：“媽，我不委屈。”
“怎麼不委屈！”孟晚的眼淚掉了下來，“媽都看見了。你要是不想住這兒，媽明天就帶你出去，咱們找個房子單過。咱們不靠他們，不受這個氣！”
母親的話，讓沈念心心頭一暖。
她知道，母親在顧家雖然受尊重，但到底也是後來的，行事總要多方顧慮。能說出這番話，是真心疼她到了極點。
“媽，你別擔心我。我剛來，他們不習慣也正常。”沈念心抽出手，替母親擦掉眼淚，一字一句，說得認真，“你跟顧伯伯好好過日子，別爲了我的事跟他鬧別扭。我真的沒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她越是懂事，孟晚心裏就越是酸楚。
沈念心將母親送出房間，臉上的笑容才慢慢斂去。
她不能讓母親爲難，更不可能永遠躲在母親的羽翼下。
她要盡快站起來，成爲自己和母親真正的依靠。
三天一晃而過。
顧家給沈念心辦歡迎宴的日子到了。
傍晚，孟晚拉着沈念心進了房裏，打開衣櫃，把早就備好的新衣服一件件拿出來。
“念念，快來試試，看中哪件？今天來的都是你顧伯伯生意上的朋友，還有大院裏的鄰居，你得穿得體面點。”
沈念心還沒說話，房門就響了。
顧苒端着個托盤走進來，托盤上是一件疊好的連衣裙，旁邊還有個首飾盒。
“孟阿姨，念心姐姐。”她把托盤放到桌上，“我給姐姐備了份禮，歡迎她來我們家。爸也說，這是姐姐頭一回在滬市露面，不能穿得太寒酸，叫人看輕了。”
她說着，打開了那個首飾盒。
一條珍珠項鏈，躺在紅絲絨上。
那件連衣裙是香檳色的料子，是現在鋪子裏賣得最好的樣子。
沈念心看了一眼，就覺得這事不對——
太刻意了。
“無功不受祿。”她退後半步，拉開了些距離，“心意我領了，東西我不能收。”
顧苒臉上的笑僵住，很快，眼圈就紅了。
她咬着唇，嗓音裏都帶上了哭腔：“姐姐，你這是什麼意思？是嫌我挑的禮物不好嗎？我爲了給你挑禮物，跑了好幾家百貨商店......”
顧苒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可沈念心還是不爲所動，孟晚尷尬笑了幾聲，接過那個首飾盒。
她轉身把首飾盒塞到沈念心手裏，又拿起那件連衣裙。
“謝謝小苒，你有心了，你姐姐她就是性子直，心裏是感謝你的。”
沈念心拿着那個盒子，只覺得燙手。
“姐姐，你快試試嘛！”顧苒立刻又湊了上來，熱切地慫恿道：“我覺得這件特別襯你的氣質。你皮膚白，穿這個顏色肯定好看！”
沈念心站在原地沒動，她不想穿。
可轉眼看見滿臉爲難的孟晚，沈念心捏了捏手裏的盒子，再看一眼滿臉期待的孟晚和旁邊泫然欲泣的顧苒。
她接過裙子，一言不發的將隔簾拉起來。
在隔簾後面換衣服時，她仔細檢查了一遍，裙子沒有任何問題，針腳細密，料子順滑。
她穿上身，拉上側面的拉鏈，尺寸嚴絲合縫，跟爲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這讓她心裏的疑竇更深了。
她換好衣服走出來，孟晚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她驚喜地上前，拉着女兒轉了一圈。
“真好看！我的念念穿什麼都好看！就穿這件！配上這條項鏈，完美！”
顧苒也跟着拍手，滿臉都是與有榮焉的贊嘆：“我就說嘛！姐姐穿上這身，宴會上肯定沒有比你更漂亮的了！”
沈念心走到穿衣鏡前，看着鏡子裏陌生的自己。
裙子的確漂亮，襯得她原本有些蠟黃的皮膚都顯出了幾分光彩。
她的視線從鏡子裏，移到了顧苒那張天真無邪的臉上。
沈念心收回視線，手撫過裙子的布料，緩緩開口：“好，就穿這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