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足以讓江湖換了一茬人。
十年前的腥風血雨,正魔大戰,如今已是茶樓酒肆裏的傳說。
新一代的江湖兒女更愛談論的是:華山派雙璧陳玄楊蜜的婚禮,那場被傳爲佳話的盛典;或是恒山派儀琳師太接任掌門,以女子之身執掌一派的傳奇;又或是西域邪派忽然銷聲匿跡,據說被一位神秘高手單槍匹馬挑了總壇……
而華山,早已不是當年的華山。
玉女峰上,殿宇連綿,弟子如雲。
每日晨鍾暮鼓,練武場上劍氣縱橫,讀書堂裏書聲琅琅。
這裏既有劍宗凌厲剛猛的劍法傳承,也有氣宗綿密悠長的內功心法,更有兩相結合、自成一格的新派武學。
今日的華山,張燈結彩。
紅綢從山門一直鋪到正殿,沿途桃花盛開——不是自然花期,是楊蜜以精純內力催發,讓滿山桃李在深秋時節綻放如春。
“也只有楊師叔有這樣的手段了。”一個年輕弟子仰頭看着滿樹繁花,喃喃道。
“那是自然。”旁邊的師姐笑道,“楊師叔的‘春華秋實’功法,已至化境。別說催花,聽說去年在漠北,她還讓一片枯草原在寒冬裏返青呢。”
正殿內,嶽不群和寧中則端坐主位。
兩人雖已年過六旬,但內力精深,容貌如四十許人。
尤其嶽不群,這些年真正放下了心中執念,紫霞神功反而突破至第九層圓滿,氣質溫潤如玉,再無當年那份刻意維持的“君子”姿態。
今日,他要爲兩對新人主婚。
吉時將至,鼓樂齊鳴。
首先走進來的是陳玄和楊蜜。
陳玄一身大紅喜服,劍眉星目,氣質沉凝。
十年的江湖歷練,讓他褪去了最後一絲青澀,如今已是江湖公認的頂尖高手,與少林方證、武當沖虛並稱“正道三絕”。
楊蜜鳳冠霞帔,面若桃花。
她這些年武功精進不輸陳玄,更因心性溫婉、處事公道,被江湖人尊稱“玉劍仙子”。
此刻她蒙着蓋頭,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的幸福氣息。
兩人牽手走到殿前,相視一笑。
無需言語,靈魂深處的共鳴已訴盡千言萬語。
“一拜天地——”
兩人鄭重行禮,拜的是這片讓他們重生的江湖。
“二拜高堂——”
跪拜嶽不群寧中則時,陳玄眼中泛起淚光。
這對夫婦於他,是師父師娘,更是再生父母。
“夫妻對拜——”
這一拜,拜的是十數年相守,拜的是生死與共,拜的是兩個靈魂在這個陌生世界裏找到彼此的幸運。
禮成,滿堂喝彩。
接着是第二對新人:林平之和嶽靈珊。
林平之已從當年那個滿腔仇恨的少年,長成溫文爾雅的青年。
這些年他在華山學藝,受陳玄楊蜜教導,武功雖未至頂尖,但心性豁達,處事穩重。
更重要的是,他對嶽靈珊的情意,十年如一日。
嶽靈珊出落得亭亭玉立,既有母親的溫柔,又有父親的堅韌。
她與林平之十年相伴,情愫早已深種。
兩人行禮時,寧中則忍不住落淚。
嶽不群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
“夫人,女兒長大了。”
“是啊……長大了。”寧中則拭淚微笑。
兩場婚禮,一片喜慶。
江湖各派掌門幾乎到齊,就連少林方證、武當沖虛這等泰山北鬥也親自到場祝賀——這不僅是給華山面子,更是對陳玄楊蜜這些年匡扶正道、平息江湖紛爭的敬意。
宴席設在練武場,足足擺了三百桌。
華山弟子穿梭其間,招待賓客,井然有序。
席間,沖虛道長舉杯道:“嶽掌門,華山能有今日氣象,你功不可沒啊。”
嶽不群謙和一笑:“是弟子們爭氣。”
方證大師看向遠處正與賓客寒暄的陳玄楊蜜,合十道:“陳楊二位施主,這些年化解正魔仇怨,平息門派紛爭,功德無量。老衲聽聞,他們接下來要去西域,調解白駝教與中原武林的舊怨?”
“正是。”嶽不群點頭,“這兩個孩子,心裏裝的是整個江湖。”
宴至酣處,嶽不群忽然起身。
全場漸漸安靜下來。
“諸位,”他環視四周,聲音平和卻傳遍全場,“嶽某執掌華山三十年,今日,要宣布一件事。”
衆人屏息。
“從今日起,嶽不群卸任華山掌門之位。”
滿場譁然。
寧中則也驚訝地看着丈夫——這事,他甚至沒和她商量!
嶽不群抬手示意安靜,繼續道:“掌門之位,由曲非煙接任。”
這話更讓人震驚。
曲非煙?那個魔教長老的孫女?如今不過二十出頭!
曲非煙本人也愣住了。
她今日穿着一身淺藍勁裝,英氣勃勃,正幫楊蜜招呼女客,聞言手中的酒杯差點掉落。
“太師父,我……”她連忙上前。
嶽不群看着她,眼中滿是欣慰:“非煙,這十年,你的成長,太師父都看在眼裏。你聰慧果決,處事公允,武功也得你師父師娘真傳。更重要的是——你心中無門派之見,無正魔之執。這樣的心性,正是如今的華山需要的。”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鄭重:“如今的華山,已是武林第一大派。這個‘第一’,不是武功第一,而是胸襟第一,格局第一。我們要做的不是稱霸江湖,而是守護江湖的和平。你,做得到。”
曲非煙眼眶紅了。
她想起十年前,爺爺死在衡陽,自己孤苦無依,是華山收留了她,是師父師娘教導她,像兄姊一樣呵護她。
她看向陳玄楊蜜,兩人都對她微笑點頭。
她又看向林平之嶽靈珊,看向那些一起長大的師兄弟,看向滿山桃花,看向這片給了她新生的土地。
“弟子……”她深吸一口氣,跪地行禮,“遵命!”
掌聲雷動。
沒有人反對。
這些年的江湖人都知道,曲非煙雖年輕,但處事老練,武功高強,更難得的是她那份超越門戶的胸懷——當年魔教舊部來投,是她力排衆議收留;恒山派遭難,是她率衆馳援;就連與華山有舊怨的青城派,她也主動修好。
這樣的胸襟,確實配得上如今的華山。
交接儀式很簡單。
嶽不群將掌門令牌交給曲非煙,又親手爲她系上代表掌門身份的青絲絛。
“從今往後,華山就交給你了。”
“弟子必不負所托。”
禮成,曲非煙正式成爲華山派第八代掌門,也是華山歷史上最年輕的掌門。
宴席繼續,但話題已從婚禮轉到了江湖未來。
夜深時,賓客漸散。
陳玄和楊蜜換了常服,攜手登上思過崖。
月光如十年前一樣清澈,崖上劍痕依舊,只是旁邊多了一行新刻的小字:“劍氣歸宗,正魔合一。——嶽不群題”
“師父終究是放下了。”楊蜜輕撫字跡。
“是啊,徹底放下了。”陳玄望向星空,“這十年,江湖變了,華山變了,我們也變了。”
“後悔嗎?”
“從未。”陳玄握緊她的手,“只是有時會想,如果大師兄在……”
令狐沖已隱退十年。
有人說他在江南開了個鐵匠鋪,有人說他在塞外放羊,還有人說見過一個酷似他的人,在邊關小鎮教書。
但無論在哪裏,他都不再使劍,不再過問江湖事。
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陳玄尊重,只是偶爾會想念那個帶他堆雪人、教他喝酒的大師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江湖。”楊蜜靠在他肩上,“我們的江湖,就在這裏。”
是啊,就在這裏。
在華山之巔,在彼此身邊,在每一個需要守護的人心裏。
三日後,陳玄楊蜜啓程前往西域。
嶽不群寧中則送到山門,沒有太多叮囑——孩子們早已長大,足以獨當一面。
曲非煙率全派弟子相送。
這個新任掌門眼中雖有不舍,卻笑得燦爛:“師父師娘放心,華山有我。”
林平之嶽靈珊也來送行。
嶽靈珊已有了三個月身孕,寧中則特意交代陳玄楊蜜,等孩子出生,一定要回來看看。
“一定。”楊蜜輕輕擁抱她。
下山路上,秋色正濃。
兩人沒有騎馬,也沒有施展輕功,就這麼並肩走着,像十三年前剛上華山時那樣。
“接下來去哪?”楊蜜問。
“先到西域,調解白駝教之事。”陳玄道,“然後……去江南看看。”
“看什麼?”
“看看大師兄。”陳玄輕聲道,“不打擾他,就遠遠看一眼。知道他過得好,就夠了。”
楊蜜點頭,握緊他的手。
走出十裏,陳玄忽然停步,回望華山。
雲霧繚繞中,玉女峰若隱若現。
那裏有他們的青春,有他們的成長,有他們的愛恨情仇,有他們改變的一切。
“怎麼了?”楊蜜問。
“忽然想起一句話。”陳玄微笑,“‘俠之大者,爲國爲民’。我們雖做不到那麼大,但至少……我們讓這個江湖,少了一些悲劇,多了一些可能。”
楊蜜也笑了:“這就夠了。”
是啊,夠了。
江湖永遠不會完美,但可以更好。
而他們,會一直走下去。
走到江湖的每一個角落,走到時間的盡頭,走到兩個靈魂真正融爲一體。
路還長,但他們不孤單。
彼此在,道在心,劍在手。
這便是他們的江湖,他們的傳說。
夕陽西下,將兩人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前方是萬裏山河,身後是桃花依舊。
而屬於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
永遠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