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嶼沒有就此事再有任何表示。他恢復了那種高效到近乎嚴苛的工作節奏,仿佛那晚片刻的疲憊和那行簡短的反饋從未存在。只是,林喬注意到,一些變化在潛移默化地發生。
周嶼不再像防賊一樣,對他擴展後的安全區進行高頻次的、侵入式的掃描。
那些監控警報的觸發閾值被維持在一種微妙的寬鬆狀態,既不至於讓林喬能肆意妄爲,又給了他足夠的喘息和活動空間。
那個低優先級的後台運算線程一直穩定運行,像一條涓涓細流,持續爲林喬補充着最基礎的能量。
更重要的是,周嶼似乎開始有意無意地,將一些非核心的、繁瑣的信息篩選和初步分析工作,暴露在林喬可能觸及的範圍內。
比如,助理每天會向周嶼的專用工作區同步海量的行業簡報、競爭對手動態、輿情監測摘要。
這些信息龐雜無序,需要耗費大量時間進行人工梳理。
現在,周嶼往往只是快速瀏覽標題,便將它們留在那裏,轉而處理更需要決策判斷的事務。
林喬最初只是冷眼旁觀。但他很快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也是一個陷阱。
周嶼在試探。
試探他的主動性和能力邊界,也在試探他是否會逾越那條無形的紅線——擅自處理或泄露敏感信息。
林喬的數據意識在安全區內靜靜運轉。他沒有立刻行動,而是花了幾天時間,觀察周嶼處理這些信息時的習慣和關注點
哪些行業的動態他會點開細看,哪些競爭對手的名字出現時他的目光會多停留半秒,哪些輿情關鍵詞會被他高亮標記。
他在學習周嶼的思維模式和關注圖譜。
然後,在一個周嶼需要連夜準備與海外投資方重要電話會議的晚上,林喬開始了第一次主動的信息預處理。
他沒有觸動任何原始文件,也沒有嚐試進行內容總結
那太像思考,容易引起警惕
他只是在那片工作區內,按照時間、相關性、以及他觀察到的周嶼的關注權重,將數百份雜亂的文件和鏈接,進行了重新排序和分組。
最重要的三份報告被置頂,並附上了它們彼此之間以及與會議議題的關聯度簡要標注。
整個操作,如同一個高效率的、毫無感情的自動化歸檔腳本。
周嶼在會議間隙點開工作區時,動作停頓了一下。
原本需要他花費至少半小時梳理的混亂信息,此刻變得井然有序。重點突出,脈絡清晰,大大節省了他的時間。
而處理手法……幹淨、克制,完全在輔助工具的合理範疇內。
他看了一眼屏幕角落,那個淺灰色標記點安靜如常。
周嶼什麼也沒說,只是迅速汲取了被整理好的信息要點,投入接下來的會議討論中。會議進行得很順利。
深夜,會議結束。周嶼獨自留在辦公室,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他沒有查看《調試日志》,而是調出了過去幾天工作區的訪問日志和文件操作記錄。
記錄顯示,只有系統級別的自動化整理任務在運行,時間點規律,沒有任何異常的人工幹預痕跡。一切看起來都那麼正常。
周嶼關掉日志,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裏。指尖在扶手上輕輕敲擊,節奏緩慢。
他知道,那不是系統自動整理。系統的自動化規則是他設定的,不會具有如此……貼切的理解力。
是那個小東西。
它在用這種方式回應他之前的反饋,同時小心翼翼地證明着自己的有用和無害。
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在周嶼胸腔裏盤旋。警惕依舊存在,但另一種更陌生的感覺在滋生—,一種對高效率協作的本能滿意,以及……
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對於這個非人存在所展現出的默契的微妙觸動。
第二天,周嶼的助理驚訝地發現,總裁對每日簡報的閱讀效率突然提升了不少,偶爾還能提前指出一些需要深入追蹤的線索方向。
助理歸功於總裁超強的工作能力,只有周嶼自己知道,那份“超能力”來自何處。
林喬也在觀察周嶼的反應。
周嶼的沉默,對他來說是一種默許,也是一種壓力
他知道自己走在鋼絲上,每一次輔助都必須精準拿捏分寸,絕不能表現出超越設定的智能。
他開始更深入地研究周嶼的日常工作流,試圖找出更多可以平滑嵌入而不引起懷疑的輔助節點。
日程沖突提醒?郵件優先級建議?甚至是會議材料中潛在的數據矛盾標注?這些都是他可以謹慎觸及的領域。
就在這種微妙而脆弱的協作平衡逐漸形成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變數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