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
或許會有記錄,或許能找到她親生父母的消息。
她想知道自己的父親母親爲什麼不要她,也想知道她真實的身份,她到底姓甚名誰,她的家到底在哪。
還有,她爹娘的死,到底和自己的親生父母有沒有關系。
她迫切地想知道,卻如同一只困獸,不知去哪裏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
她摸了摸懷中的那半截玉佩,這個玉佩,關系着她的將來,她一直隨身帶着。
但她也不敢輕易被人發現,據伯父和伯母所說,父親年前特地去了一趟京城,就是爲了找出她身份的線索。
可是,父親回家後還沒有兩個月,家人便離奇去世。
官府說是流匪山賊作亂,可她仔細看過家中珍貴的金銀財寶並沒有少多少,只是家中大亂,卻不取財寶,那便是爲了取命了。
父親到底在京城發生了什麼,他有沒有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那群賊人到底是爲了什麼害人性命……
林稚月的指尖一白,她緊緊地攥着裙擺。
她前幾日對陸祁連說話有些不客氣,想來他應該是更討厭自己了,想從陸祁連的身上下手,讓他幫自己查就更難了。
可姨母……
林稚月想了想柳氏平日的樣子,只沉溺於後宅爭鬥,跨出這個房門便是一問三不知。
況且,姨母與自己的母親並不親厚,如果拜托她幫忙查自己親生父母的事情,她未必會上心……
林稚月懊惱地趴在桌面上,早知道……三老爺是戶部的人,她也不會得罪了陸祁連……
林稚月深嘆了一口氣,懨懨的樣子讓巧慧很是擔心,她上前輕聲安慰她:“小姐可是這幾日抄寫藥譜太累了?若是累的話,停幾日也是無妨……”
林稚月搖了搖頭,她拉過巧慧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我不會讓父親、母親和巧雲白死的,就算是爲了他們,我也會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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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門大戶的姑娘們平時輕易是不怎麼出門的,需要出門的話,還得同當家主母知會一聲。
眼見快到老夫人的生辰了,林稚月的藥譜已經寫的差不多了,但書本單薄,有些拿不出手。
她便想出門去看看有沒有適合的錦布錦盒,打算好好包裝一番,也算是有個體面的禮物。
“你要出去?”
三夫人抬眸,瞥了一眼林稚月,這兩個月來,她出去的次數倒是不少。
不過既然是爲了討老夫人的歡心,她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三夫人的眼睛一轉,眼神落在一旁的陸舒畫身上:“那便讓畫兒同你一塊出去,早些回來,帶上幾個小廝丫鬟。”
林稚月乖巧地點了點頭,攜上陸舒畫一起去了京城中最繁華的錦樓。
錦樓不愧是京城第一等的繁華地,三層樓閣拔地而起,飛檐鬥拱,氣派非凡。
琳琅滿目的綢緞、首飾、胭脂水粉,空氣裏浮動着名貴香料與女子脂粉混合的甜膩香氣。
林稚月帶着丫鬟婆子和幾個粗使小廝剛到門口,便被這喧囂熱浪撲了一臉。
她微微蹙眉,身邊表妹陸舒畫已雀躍地挽住她的胳膊:“表姐,快些進去,聽說今兒來了新料子,蘇繡的纏枝蓮,光鮮得很。”
林稚月無奈一笑,小廝身爲男子,不便進去,她吩咐跟來的下人在門外候着。
只帶了貼身的兩個大丫鬟,隨着陸舒畫踏入這片軟紅香土。
一樓已是人頭攢動,陸舒畫興致勃勃,拉着林稚月在珠光寶氣與錦繡綾羅間穿梭,不多時便挑好幾樣時興的釵環並幾匹杭綢。
林稚月性子靜,只選了一個月光白並新塘荷花的錦盒和半匹用來包藥譜的布,便想催她回去。
不料陸舒畫一抬眼,瞧見二樓懸着幾件新裁的夏裳,樣式別致,色彩嬌豔,立時又走不動路了。
“好表姐,陪我再上去瞧瞧衣裳嘛。”
平日柳氏管的嚴,陸舒畫好不容易能出來,自然是想多逛一會。
她搖着林稚月的手臂,杏眼裏滿是央求。
林稚月拗她不過,只得一同沿着朱漆樓梯上去。
二樓果然清靜些,陳設也更顯精致,一列列衣架掛着成衣,料子多是綾羅綢緞,在燈下泛着柔和的光澤。
陸舒畫一眼相中一件湖藍底繡折枝玉蘭的廣袖裙,愛不釋手,又扭頭對林稚月道:“表姐,你也挑一身,算我的,今日我高興,你可不許推辭。”
林稚月忍俊不禁:“我的陸四小姐今兒這樣大氣?”
“自然了!”
陸舒畫揚着下巴,頗有些豪氣幹雲的模樣,也不等林稚月答應,便自行去衣架上爲她挑選起來。
不多時,竟真拿着一套海棠紅撒金百蝶穿花的衣裙過來,往林稚月手裏一塞,“快去試試這個,你膚色白,穿這個定然好看!”
那顏色過於穠麗,並非林稚月素日所喜,但見陸舒畫興致正高,推脫的話在舌尖轉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她只得接了衣裳,由錦樓侍候的侍女引着,往環狀樓宇內側專供女客試衣丈量的廂房走去。
二樓回廊環繞,中間是天井,能望見一樓大堂的喧鬧,四周則是一間間用厚重錦簾隔開的雅廂。
侍女將她引至靠裏的一間,打起簾子,恭敬道:“小姐請在此更衣,若有需要,喚一聲便是。”
林稚月頷首,走了進去廂房不大,陳設卻極盡巧思,梳妝鏡、衣桁、矮榻一應俱全,角落燃着淡淡的鵝梨帳中香。
她將新衣搭在衣桁上,對巧慧道:“你在外間等我便是。”
巧慧應聲退至簾外,林稚月走到鏡前,伸手去解身上那件月白綾衫領口的珍珠扣襻。
她的指尖剛觸到那微涼的珍珠,動作卻驀地一頓。
一股極淡的,若有似無的血腥氣,混在甜膩的香料裏,鑽入鼻腔。
一股莫名的寒意便從脊背竄起。
她猛地抬頭,瞳孔驟縮,昏暗的角落陰影裏,一個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不知何時站在那裏。
正無聲無息地、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雙眼睛,冰冷、銳利,帶着她午夜夢回都難以忘卻的壓迫感。
是他。
那個兩個月前在客棧雨夜劫持她、逼她叫床、險些掐死她的黑衣蒙面人。
極致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林稚月的心髒,她張口就要尖叫,聲音卻卡在喉嚨裏,化作一聲短促的氣音。
幾乎在她張嘴的同一瞬,那黑衣人動了。
他身形如鬼魅,一步上前,帶着薄繭的大手精準而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將她的驚呼死死堵了回去。
濃烈的男性氣息混合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他俯身在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閉嘴。”
林稚月渾身僵硬,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只剩下不受控制地細微顫抖。
她被他牢牢禁錮在懷裏,後背緊貼着他堅硬的胸膛,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和透過衣料傳來的體溫。
那雙曾在她噩夢中反復出現的鳳眸近在咫尺,裏面沒有殺意,卻充滿了警告和一種處於戒備狀態的凌厲。
就在這時,錦樓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雜沓的馬蹄聲。
馬蹄聲伴隨着甲胄碰撞的鏗鏘之聲和威嚴的呼喝:“搜!仔細搜!任何可疑人等都不能放過!”
城中的守衛似乎在追捕什麼人。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讓裏間內的兩人身體都瞬間繃緊。
“表姐,表姐你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