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小吃”的生意如火如荼，林淑賢每天忙得像個陀螺，卻甘之如飴。看着積蓄一點點增多，距離租下一個小店面的目標越來越近，她渾身都充滿了幹勁兒。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這天早晨，生意正好，攤子前照例排起了小隊。林淑賢正麻利地給一位老師傅裝蔥油餅，就聽見一個尖利又熟悉的聲音刺耳地響起：
“好你個林淑賢！老張家真是白養你了！自己在外頭吃香喝辣，賺黑心錢，卻讓你婆婆和男人在家喝西北風！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人群一陣騷動，自動分開一條道。只見王秀芬叉着腰，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一張老臉因爲憤怒和嫉妒扭曲着，手指頭幾乎要戳到林淑賢臉上。
她顯然是有備而來，專門挑這人最多的時候發難，就是想用孝道和輿論壓死林淑賢。
周圍的工人們都愣住了，看看王秀芬，又看看林淑賢，一時搞不清狀況。有些不明就裏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林淑賢的心猛地一沉，但臉上卻迅速鎮定下來。她早就料到這老妖婆不會安分，只是沒想到她會用這麼低級又惡心人的方式。
“媽，”林淑賢放下手裏的餅，語氣平靜，甚至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您這話從何說起？離婚協議是張志強親手籤的，白紙黑字寫得清楚，我和丫丫淨身出戶，只要了廠裏分的那間小宿舍和孩子的撫養權。怎麼就成了我讓您喝西北風了？”
“呸！”王秀芬一口唾沫差點啐到林淑賢腳面上，聲音拔得更高，試圖吸引更多注意，“那房子是我們老張家的！是你騙走的！還有，你擺攤的本錢哪來的？還不是從我們老張家偷的！現在賺了錢就想獨吞？沒門！趕緊把錢拿出來！孝敬我是你應該的！”
說着，她竟然繞過攤子，直接伸手就去抓林淑賢裝錢的舊布包！那動作熟練又蠻橫，仿佛那錢天生就該是她的！
圍觀的工人們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都皺起了眉頭。這老太太，上來就搶錢？也太不像話了！
林淑賢眼神一冷，眼疾眼快地一把將錢袋拿到身後，躲開了王秀芬的爪子，聲音也冷了下來：“媽！請您放尊重些！這錢是我起早貪黑、一分一厘掙來的辛苦錢，和你們張家沒有任何關系！至於本錢...”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圍觀的衆人，聲音清晰而有力：“我擺攤的本錢，是我當初嫁進張家時，我娘家媽偷偷塞給我的兩塊壓箱底的錢！這事，街坊鄰居的老人都可以作證！我被趕出家門時身無分文，就靠着這兩塊錢，買了幾個雞蛋，才慢慢有了今天！我怎麼就偷張家的錢了？”
這話半真半假，那兩塊壓箱底的錢前世確實有，但早就被王秀芬以各種名目搜刮走了。此刻說出來，卻極具說服力。
果然，工人們一聽，看向王秀芬的眼神頓時充滿了鄙夷。
“原來是趕出門的兒媳啊？” “拿着人家壓箱底的錢起家，還好意思來搶？” “這婆婆也太惡毒了！”
王秀芬被懟得啞口無言，又見輿論倒向林淑賢，頓時惱羞成怒，撒起潑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哭起來：“沒天理啊！兒媳婦欺負婆婆了啊！大家都來看看啊！賺了黑心錢就不認人了啊！我老婆子沒法活了呀...”
她試圖用胡攪蠻纏來混淆視聽。
若是前世，林淑賢或許會被她這陣勢嚇住，或者覺得丟人。但現在的她，只覺得可笑。
林淑賢沒有像王秀芬預想的那樣驚慌失措或試圖拉她，反而後退一步，冷冷地看着她表演，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媽，您說我沒良心？那我倒想問問，我坐月子時，您給我吃的是餿了的稀飯，丫丫發燒到抽搐，您攔着不讓志強送醫院，說丫頭片子死了幹淨，省糧食。這些事，左鄰右舍難道都忘了？”
“您說我沒孝敬您？那我再問問，志強每個月工資大半交給您，我擺攤前，家裏買肉買蛋，哪次不是緊着您和志強先吃？我和丫丫連口湯都撈不着，丫丫饞肉饞得哭，您還罵她是賠錢貨、饞癆鬼！這些，難道都是我編的？”
她每說一句，王秀芬的哭嚎就弱一分，臉色就白一分。周圍工人們的議論聲就大一分，看向王秀芬的目光就更加厭惡一分。
這些都是實打實發生過的事情，筒子樓裏不少老鄰居都隱約知道。
“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張家的媳婦以前是過得挺造孽！” “對！我也見過她婆婆罵那小姑娘賠錢貨！” “太不是東西了！現在看人家能掙錢了，又想來扒上來？”
林淑賢看着坐在地上、臉色青白交加的王秀芬，最後給了她一記重擊：“您口口聲聲說志強在家喝西北風？如果我沒記錯，他昨天剛發了工資吧？而且，他馬上就要和周廠長的千金周麗娟同志結婚了吧？周家那麼好的條件，還能讓您和您的寶貝兒子喝西北風？您今天來鬧，周麗娟同志知道嗎？她要是知道未來的婆婆在廠門口撒潑打滾搶前妻的辛苦錢，您猜她會怎麼想？”
這話可謂毒辣，直接戳中了王秀芬的死穴！她最大的指望就是兒子攀上周家這棵高枝，要是被周麗娟知道她來鬧事，壞了印象，那可就全完了！
王秀芬的哭嚎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驚恐和慌亂。她猛地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拍打屁股上的灰，手指着林淑賢，氣得渾身發抖：“你...你胡說！你少污蔑我！麗娟她...”
“我是不是胡說，您心裏清楚。”林淑賢打斷她，眼神冰冷如刀，“媽，我最後叫您一聲媽。離婚書上寫得明明白白，我和你們張家再無瓜葛。我的錢，是我和丫丫的活命錢，誰也別想動一分！您要是再來胡攪蠻纏，我不介意去找廠領導，或者周廠長，好好聊聊志強虛報產量的事，還有您偷拿食堂糧食的事！大家魚死網破，誰也別想好過！”
最後這句話，她是壓低了聲音，幾乎只有王秀芬能聽到。但其中的威脅和決絕，卻讓王秀芬如墜冰窟，徹底嚇破了膽！
她這才猛地想起，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手裏還捏着她和兒子的致命把柄！
王秀芬徹底慫了，囂張氣焰蕩然無存，只剩下恐懼。她色厲內荏地瞪了林淑賢一眼，嘴硬地嚷嚷：“你...你等着！你別得意！”卻不敢再多說一句狠話，在周圍工人們一片鄙夷和譴責的目光中，灰頭土臉、幾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她狼狽逃竄的背影，不知是誰帶頭鼓了下掌，接着，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很快變成了一片叫好聲！
“林姑娘，說得好！” “這種惡婆婆就不能慣着！” “幹得漂亮！” “以後她再來，我們幫你轟她走！”
林淑賢看着周圍一張張善意和支持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深深鞠了一躬：“謝謝，謝謝大家主持公道。”
經過這麼一鬧，非但沒人看不起林淑賢，反而更加同情她的遭遇，欽佩她的硬氣和能幹。她的生意絲毫沒受影響，反而因爲這場風波，“林家小吃”的名聲更響了，連帶着她的茶葉蛋、蔥油餅和豆漿都似乎更香了。
收攤後，林淑賢推着小車回家，心情格外舒暢。這一次正面交鋒，她大獲全勝，徹底挫敗了王秀芬的囂張氣焰。
但她知道，王秀芬不足爲懼，真正麻煩的是她背後的張志強和周麗娟。王秀芬今天丟這麼大臉，回去後肯定會添油加醋地告狀，那對男女恐怕會更恨她入骨。
更大的風暴，或許正在醞釀。
她摸了摸懷裏揣着的、今天賺的厚厚一沓毛票，目光投向街道兩旁那些緊閉的房門。
必須更快地強大起來。
租店面的計劃，刻不容緩了。明天，她就去打聽打聽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