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柰習慣性扭頭,看向臥室連接的書房,掩着的書房門裏透出一縷暖黃光暈,像極了米迦勒又坐在那方書案後面,批閱着無窮無盡的破卷宗。
嚇她一跳。
“米迦勒?”
她輕喚了一聲。
許久,房間裏外沒有任何回音,她才後知後覺,她一定是被那鳥籠關傻了,關出幻覺了,都逃出來了,還想他。
她小心翼翼,赤足跳下床。
黑曜石地面冰得她腳趾頭一蜷。
腳踝上的銀鈴叮叮當當作響,像是在爲她的自由歡呼伴奏。
她一把猛地推開書房門!
裏面空落落得能聽見回聲,只有水晶燈在書桌上投下一縷暖光,假惺惺地營造着根本不存在的光暈。
很好,沒人!
“嘀嗒、嘀嗒、嘀嗒……”
可那座陰魂不散的座鍾還在走。
精準得令人發指,像在時刻提醒她過去一萬年是怎麼熬過來的——跟坐牢似的,放風時間都得卡表。
記憶裏的米迦勒,就跟這破鍾一樣。
精準的分秒不差,規行矩步。
冰冷無情。
每到時間,無論她想做什麼。
或是偷偷用神力催生一株人間的玫瑰,嗅一嗅那帶刺的香氣;或是剛從天際巡弋歸來,羽翼還沾染着風中的塵埃,都必須立刻斂起所有外露的情緒。
走回到他身邊,坐好。
“手。”
他薄唇輕啓。
淡漠的銀眸掃過她藏在身側、沾了泥土草屑的掌心,那目光仿佛在打量一件不符合天國規制的失敗品。
她垂下眼睫,不敢與他對視。
只一點點抬起那只手。
掌心……
便立刻傳來一點尖銳的戳痛。
是他欣長冷白的指尖,帶着常年握劍與翻閱經卷的薄繭,力道不重,卻透着毫不掩飾的嫌棄。
精準戳在她掌心最髒的地方。
“神之祭司,位同副君,尊貴不容褻瀆。”他的聲音平淡無波,字字卻像刻在冰上的教條,沒有半分溫度。
“儀容不得有失,謹記。”
話音落下。
不等她反應,一道清冽的聖光,便從他指尖溢出,裹住她的手掌。
淨身術利落得沒有一絲拖沓。
瞬間滌蕩掉所有塵埃,連同她身上的衣袍褶皺都變得整潔如新。
沒有多餘的停頓。
也沒有半分遲疑。
他冰涼修長的手指隨即覆上她的掌心,五指並攏,力道適中,卻帶着不容抗拒的掌控。
將她的手緊握在掌中。
那觸感冷得就像寒玉相觸,沒有絲毫暖意,只有純粹、儀式般的規整。
這不是安撫,更不是親近。
只是【永恒共生契約】的既定流程。
身爲副君,他需要通過這規範到極致的接觸,引導她體內汲取的信仰之力,順着契約的鏈路流轉,層層提純,最終化爲維持【天穹壁壘】結界運轉的浩瀚能量,匯入他的神力池。
每一次觸碰,都規範得如同儀式本身。
從不逾越,一分一毫。
……
就連夜裏休憩,也並非真正的放鬆。
在那座空曠冰冷的神殿。
他們並排躺在這張潔白無瑕的雲榻上,如同躺屍,中間隔着一臂寬的距離,如同劃下不可逾越的天塹。
他倒好,每次都先她一步躺下。
把床搶走一半。
然後銀色的長發一絲不苟地鋪在枕上,雙手交疊置於胸前,跟入葬似的,姿態完美得就像一具永恒的屍體。
“安歇吧。”
他還會牽着她的手說。
然後閉上眼,呼吸很快變得均勻,仿佛瞬間就能剝離所有屬於“米迦勒”的感知,融入那片永恒的寂靜。
而她,必須學着他的樣子。
躺下,收斂羽翼,努力把自己也變成一具會呼吸的“屍體”。
……
可黑夜總將她的感官無限放大。
遠處巡邏天使羽翼破風的聲響,身側之人散發的、如同寒玉般的體溫,甚至他每一次呼吸間那長得令人心慌的間隔……
都清晰得可怕。
有時。
她實在受不了這能把人逼瘋的安靜。
可米迦勒倒好,還美其名曰爲“神之修行”。
修個鬼的行啊!
這哪是修行?
分明是大型沉浸式“坐牢體驗”+“靜音挑戰”終極版!
連一根頭發絲掉在地上,她都能在空曠的殿裏聽見落聲,簡直比天界的審判鍾還折磨人!
她偷偷在被子裏翻個身。
布料摩擦的聲響都能嚇得她心髒驟停,生怕驚擾了這位“規則化身”。
結果往往還沒等她安分三分鍾,身側那道清冷無波的嗓音就會準時響起,像裝了人體感應+靜音監控。
“迷柰,靜心,凝神。”
“是。”
她忍着抽氣聲。
而她藏在被子下的手,會偷偷地、一寸寸地,朝着再度安靜下來的他,放在身側的手心挪去。
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響。
在她聽來響得像擂鼓。每挪動一丁點,都要屏住呼吸,直到指尖終於觸到他掌心那層因常年握劍而生的薄繭。
起初。
她只敢用指甲尖,極輕地撓上一下。
要是他的手指微微一動,她立刻縮回去,躺好裝死。
可次數多了,發現他漸漸毫無反應。
她的膽子也肥了起來。
目光開始不受控制地,從他緊抿的淡色唇瓣,遊弋到他輕顫的眼睫,再往那線條分明的喉結,甚至微敞領口下的鎖骨……
和胸前的一點紅豆上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