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此刻屋裏的人,是還在爭吵,還是在商量,又或者,是在謀劃怎麼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南風心裏清楚,在剩下的四個人裏,公公是正直不阿的,婆婆是見機行事的,
至於另外兩個——或許早就做好了準備,等着今天攤牌;又或許,他們本就希望用這種方式,把事情挑明。
秋意越來越濃。走出電梯時,南風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剛站穩,許子孟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她一手抱着貓,一手接起:“喂。”耳邊有秋風吹過,呼呼的風聲,讓對方的聲音顯得有些模糊。
“我馬上到了。”南風沒聽清許子孟說什麼,只快步走到車邊,這才發現,自己的車確實影響了店門口出出進進。
她連忙上前,對着店主賠笑:“老板娘,不好意思,我馬上挪走。”
便利店店主認識南風,知道她是樓上的業主,也見過她常來買東西,便說:“這是你的車啊?早知道我就不打電話了!”
“剛才有點急……”南風一邊解釋,一邊趕緊啓動車子,往前挪了幾米。
“我說呢,剛才打電話,是你老公吧?我還說了他幾句……”老板娘有些尷尬,又補充道,“你跟你老公說一聲,剛才我有點着急了,別往心裏去。”
聽到老板娘的話,南風也覺得很不好意思,因爲自己害得許子孟挨了罵。
南風開車離開的時候,她把音樂的聲音關小了些,打了個電話給許子孟,聽到的卻是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
車廂裏傳來引擎的低鳴和小卡均勻的呼吸聲。
窗外路燈的光暈斷斷續續地掃過她的臉,像極了那些被碾碎的往事。
她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鏈——還在。
那是她結婚時褚晨宇給她買的白金項鏈,如今只剩硌骨的冰涼。
一股沒來由的挫敗感從指尖蔓延到胸口,仿佛被不置可否的什麼東西撞擊了似的,一股莫名的得不償失感輕飄飄地浮在夜色裏。
她的婚姻假性套殼被掀開。明天,或許是後天,他們也許會正式談離婚協議……那她的爸爸媽媽會支持她嗎?
有微風吹進,略寒,南風把車窗關小了些。
她把車載音樂又調大了些,一首她不知道是誰唱的《太陽》副歌恰好響起。小卡乖乖蹲坐在副駕,眯着眼沉醉其中。
你看着我眼睛,你記着我聲音
無畏風雨
別忘記還有我站在這裏……
南風突然輕笑:“小卡,你是怕媽媽把你落下嗎?媽媽不會扔下你的。”
深夜九點,車子再次路過某個路段,南風想起,某天她途經此處,也就接電話的功夫,她差點被別到車……那天,她回家看了監控。
那天離今天,也就是不到一周的時間,她令人羨慕的婚姻崩盤了。
還好,她不是被動地等着被分開,她雖敗也榮。
而濱河小區的406房裏,
褚家父母在,李岩也在,褚晨宇跪在褚父面前。
“這個婚離不了,你寫保證書或者悔改書。”張雪英罵兒子和李岩。
“李岩,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長得漂亮,你幹嘛非要纏着晨宇……”
張雪英罵完這個罵那個,一切對南風來說,都無所謂了。
李岩見褚家父母態度強硬,解釋道,她今天來,沒有和褚晨宇發生關系,也是才到不久。
她就是來解釋一下李礫匿名郵件的事兒。
說到匿名信時,李岩好像明白了什麼:“爲什麼我一來,她就回來了?是不是她買的那個手表,不光有定位功能,還有錄音系統?”
幾個人晃過神來,爲什麼李岩來了,南風也回來了,褚父褚母也過來了。
聽了李岩的分析,褚父褚母也感覺被擺了一道。
張雪英細品了下,自己這麼爲媳婦出氣,打兒子罵兒子,卻不曾想被南風利用。
張雪英心裏也有些不爽,好像被人當炮灰了一樣。
兒媳婦讓她來拿蛋白粉,還要送貓糧進來,她自己都要回來,還讓她老兩口跑一趟。
這事不經琢磨,張雪英瞬間也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
“那你剛才咋不說?你說了,她還會提離婚的事嗎?”張雪英又把戰火轉到李岩身上。
“是你兒子要跟我在一起,是他說要離婚,你怪我幹嘛?”李岩也沒給張雪英好臉色。
“你不纏着他,他會瞎攪和嗎?”張雪英又懟李岩。
“那你就問問你兒子,是他說南風生不了孩子,他要跟她提離婚。”這話懟得張雪英無話可說。是的,她的兒子在她家餐桌上也提過。
“白說了!”褚父吼道。
屋子裏安靜下來。
“爸,媽,我和南風只能離婚了!”褚晨宇本來也想離婚,只是沒想到一切來得這麼突然。
“想都別想。”褚父說道。
“爸,我知道你什麼想法,你顧及趙局的舊情,顧及趙局長的面子。可是我和南風沒有感情……”
“沒有感情,沒有感情你當初幹嘛要結婚?”
“是你們要我結婚的……”褚晨宇爲自己辯解。
“啪”的一聲,一巴掌落在褚晨宇臉上,是褚父下的手。
張雪英忙上前擋了擋,她可以跳可以竄,卻不想老爺子動了氣。褚父的心髒一直不好……
“是你們說她爸當過局長,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會照應我的。
我在單位從來沒有得到過趙局面子的庇佑,我就是個從基層做起的小科員。
就是你們想得太多,說是爲我好,從來不問我的意願嗎?”
“你現在來說是我們逼你了?你這人,就是事後諸葛亮,當時你堅持己見,我們會逼你嗎?”張雪英又扭頭罵了兒子一通。
另一邊,趙南風車內,《太陽》不知道循環了多少遍。小卡像是睡着了似的,閉着眼睛安穩入睡。
南風搖下車窗,風從窗外灌進來,帶着秋季的冷幹。小卡被風吹得眯了眯眼睛,又把脖子往裏縮了縮。
南風開着車,又像幾天前那樣,遊蕩在雲城的大小街區。
此時的她不想回酒店,也不想去媽媽家。
再次路過喜歡了很久的花店,南風看了看時間,又看了看小卡,說道:“我們去買束花好嗎?”
小卡沒有回應南風,依然眯着眼淺睡在音樂的旋律裏。
南風把車拐向花店的方向:當下花店,綠色的招牌,招牌中間是朵類似於酒杯的簡單logo,整個裝修風格不花裏胡哨,卻也獨樹一幟。
南風下了車,看着睡得不熟的小卡,也把小卡抱了下來。
今天,是它陪她從那個家裏走了出來,她們要開始新的生活。
走進花店,暖黃的燈光裹着清甜的花香撲面而來,瞬間沖淡了秋夜的冷意。
老板是個戴了副近視眼鏡的中年大姐,頭發不長,胡亂綁了個馬尾,那厚重的鏡片令人印象深刻。
也並不是她潛意識中陽光明媚美少女的店主形象。
此時正蹲在花架前修剪洋桔梗,抬頭見南風抱着貓進來,眼底先彎起笑:“晚上好,看看有啥喜歡的?”
南風抱着小卡,看着老板娘手上正修剪的一束洋桔梗,問道:“姐姐,朋友生日,送什麼合適?”
“男生女生?”那位姐姐問道。
“女生,大概我這麼大,不大喜歡過於濃豔……”
“那我給你包一束藍色碎冰玫瑰,配上些勿忘我,行嗎?”
“我想慶祝她重生。”
“那再加些滿天星,好嗎?”
“行!”
南風抱着小卡,坐在小店的藤椅上,時不時跟這個店主姐姐聊上幾句。
也說起自己老早就想過來店裏買花的沖動,就是每次上班路過時還沒開門,下班了又在馬路對面。
所以一直遺憾,也一直向往。
手機有電話打過來。
是許子孟的。
“喂,……你打電話了?”許子孟解釋了自己手機剛才沒電關機了。
“那個,我挪了車了。”南風也轉達了老板娘先前因爲不了解,說話可能誤傷到許子孟。
“沒事兒。你……沒事兒吧?”許子孟話裏有些許關心。
“沒事兒,我離開了!”
掛完電話,南風看了看門外被風吹散的樹葉,它們打着旋兒隨風飛舞。
她又回頭看了看正在包花的姐姐。
她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樣子,卻也是個是堅韌又努力的中年女性。
秋風習習的夜裏,南風突然想跟人聊聊自己打了一場比賽,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