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亮,蕭家堂屋裏的煤油燈就亮了。
桌上擺着熱氣騰騰的白面饅頭,還有一盆切得薄薄的醬肉,那是蘇曼昨天從黑市帶回來的戰利品。
三個孩子圍着桌子,眼珠子都快掉進肉盆裏了,但誰也沒敢動筷子。
因爲蘇曼正坐在正位上,手裏拿着個小本子,在那寫寫畫畫。
蕭北辰坐在她旁邊,手裏端着碗粥,也是一副乖乖聽訓的模樣。
“咳咳。”
蘇曼清了清嗓子,把本子往桌上一拍。
“既然都喊了媽,那咱們今天就立個家規。”
蕭一諾臉一紅,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昨天那一嗓子,到現在他耳朵根還燙呢。
“第一,”蘇曼伸出一根手指,“咱們家不養閒人。除了三妹太小,其他人都要幹活。”
“當然,幹活有獎勵。”
蘇曼像變戲法似的,從兜裏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放在桌上。
“洗一次碗,一顆糖。掃一次地,一顆糖。要是能考個雙百分回來,那是十顆糖加一頓紅燒肉!”
“哇!”
蕭三妹眼睛亮晶晶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那要是……要是考零分呢?”
“考零分?”蘇曼笑眯眯地看向蕭北辰,“讓你爹給你做竹筍炒肉,管飽。”
蕭三妹嚇得縮了縮脖子。
“第二,”蘇曼看向蕭一諾,“以後不許隨便打架。就算要打,也不能讓自己受傷。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那是蠢。”
蕭一諾梗着脖子想反駁,但看了看蘇曼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知道了。”
“第三,”蘇曼把目光轉向一直沉默的蕭二航,“把手伸出來。”
蕭二航猶豫了一下,把那雙還在微微發抖的手伸了出來。
昨天他雖然沒被打,但也是嚇壞了。
蘇曼從兜裏掏出一張大團結(十塊錢),還有一堆零錢和票據,一股腦塞進他手裏。
“這是咱們家現在的全部家當。”
蕭北辰手裏的粥差點灑了。
這女人,心也太大了!
這麼多錢,就這麼交給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
“二航,我看你對數字挺敏感。”蘇曼沒理會蕭北辰的震驚,“昨晚我算賬的時候,你在旁邊心算的數,比我打算盤還快。”
蕭二航猛地抬頭,鏡片後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芒。
從來沒有人誇過他這個。
以前別人都說他陰沉,說他算計,不像個孩子。
“以後家裏的賬,歸你管。”
蘇曼語氣認真,“每天買了什麼,花了多少,剩多少,你給我記清楚。只要賬不錯,每個月給你五毛錢工資。”
五毛錢!
那是巨款啊!
蕭二航的手指緊緊攥着那一沓錢,用力地點了點頭:“媽,你放心,一分錢都少不了!”
安排完這倆,蘇曼又看了看正在啃手指頭的蕭三妹。
“至於你……”
蘇曼拿起桌上那張蘇婉不要的廢紙,上面有蕭三妹剛才無聊時亂塗的鴉。
雖然線條稚嫩,但那個小雞啄米的動態,抓得特別準。
“以後你就跟着我學畫畫。”蘇曼摸了摸她的頭,“咱們家以後能不能出個大藝術家,就看你了。”
三個孩子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一個個像是被打了一針雞血,眼睛裏都有了神采。
這哪裏是後媽,這簡直就是他們的伯樂啊!
早飯吃得那叫一個風卷殘雲。
吃完飯,孩子們搶着去洗碗賺糖吃了。
屋裏只剩下蘇曼和蕭北辰。
蘇曼把昨天買的那團深藍色毛線拿出來,又拿了把軟尺。
“起來,量量尺寸。”
蕭北辰放下碗,聽話地站起來,像根標槍。
蘇曼拿着軟尺,圍過他的胸膛。
這胸肌,硬得跟石頭似的。
蘇曼心裏暗暗咋舌,手上卻不老實,趁機揩了兩把油。
“吸氣。”
蕭北辰深吸一口氣,那股好聞的皂角味混着男人特有的荷爾蒙氣息,直往蘇曼鼻子裏鑽。
“轉過去。”
蕭北辰轉過身。
蘇曼把軟尺貼上他寬闊的後背。
這件舊軍裝已經洗得薄了,透過布料,甚至能看到底下脊背起伏的輪廓。
“把衣服脫了,隔着衣服量不準。”蘇曼隨口說道。
蕭北辰身子一僵:“就在這?”
“咋了?老夫老妻的還害羞?”
蘇曼伸手就去解他的扣子。
蕭北辰拗不過她,只好把上衣脫了,露出精壯的上半身。
蘇曼的動作停住了。
雖然之前看過,但每次看,心都會狠狠揪一下。
那寬闊結實的背上,縱橫交錯着七八道傷疤。
有刀傷,有槍傷,還有像是被火燒過的痕跡。
尤其是肩胛骨那一塊,有一道貫穿傷,看着像是被什麼利器直接捅穿過。
那是他在戰場上滾出來的勳章,也是他差點丟了命的證據。
蘇曼的手指忍不住顫抖,輕輕撫上那道最深的傷痕。
指腹下,那粗糙不平的觸感,燙得她指尖發麻。
“疼嗎?”
蘇曼的聲音有些哽咽。
蕭北辰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
她的手很涼,軟軟的,在他滾燙的背上遊走,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早不疼了。”
蕭北辰聲音沙啞,“都是舊傷。”
“騙人。”
蘇曼眼圈紅了。
她突然低下頭,溫熱的嘴唇,輕輕印在了那道猙獰的傷疤上。
像是一片羽毛落下。
卻在蕭北辰的心裏,點燃了一場燎原大火。
轟!
蕭北辰腦子裏那根叫理智的弦,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