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門弟子院落分配,在悟劍石考核結束後的次日進行。
神霄劍宗外門占了三座浮空島嶼,按“天地玄黃”四級劃分院落。天字院位於靈氣最濃鬱的島嶼中心,每院獨享靈泉一眼;地字院次之,四人一院;玄字院八人一院;而最差的黃字院,則擠在島嶼邊緣的“星塵島”上,二十人共住一院,靈氣稀薄近乎凡俗。
分配由外門執事堂負責,但其中門道,明眼人都懂。
廣場上,數百新晉外門弟子聚集,等待念名。執事弟子手持名冊,聲音刻板:
“王炎,天字七號院。”
“李慕雪,天字三號院。”
“趙橫,地字十二號院。”
被念到名字者或欣喜或平靜,在衆人羨慕目光中領取院牌離去。陸凡靜立人群中,神色淡然。
“陸凡,”執事弟子念到這個名字時,頓了頓,抬眼瞥了他一眼,繼續道,“黃字院,星塵院。”
一陣壓抑的低笑響起。
星塵院,那可是黃字院中最差的一處,據說建在島嶼靈氣節點破損處,常年漏風滲雨,院子裏除了一棵半枯的老樹,連像樣的練功場都沒有。更詭異的是,近十年來分到星塵院的弟子,不是修爲停滯就是莫名失蹤,漸漸成了外門中默認的“廢院”“凶院”。
王炎站在不遠處,把玩着手中的天字院牌,朝陸凡投來一個意味深長的冷笑。
陸凡面不改色,上前接過那枚灰撲撲的木制院牌。入手粗糙,邊緣還有毛刺,與天字院白玉院牌天壤之別。
“星塵院在星塵島最西邊,自行尋去。”執事弟子丟下一句,便不再看他。
陸凡轉身離開,身後議論紛紛。
“果然,得罪了王炎,能有什麼好下場?”
“星塵院啊……據說上次分去的那位,三個月就瘋了,整天念叨地下有東西。”
“自求多福吧。”
陸凡充耳不聞,按着院牌背面簡陋的地圖指引,走向浮空島邊緣的傳送陣。繳納一塊下品靈石後,陣光一閃,他已出現在另一座島嶼上。
星塵島。
名副其實。
踏上島嶼的瞬間,陸凡便感覺到靈氣濃度驟降,只比青雲城略強一線。島嶼不大,建築稀疏,道路是粗糙的碎石鋪就,兩側雜草叢生。遠處隱約傳來海浪拍打島嶼基座的聲音——這是懸浮在雲海邊緣的島嶼,下方是萬丈虛空。
他循着路牌向西走,越走越荒涼。最後在一處斷崖邊,看到了所謂的“星塵院”。
那是一座由灰石砌成的院落,圍牆塌了半邊,露出裏面三間低矮的瓦房。院門是一扇腐朽的木柵欄,半敞着,在風中吱呀作響。院中果然有一棵老樹,葉子掉得七七八八,枝幹扭曲如鬼爪。樹下歪着一口石井,井沿布滿青苔。
名副其實的廢院。
陸凡推開柵欄,走進院子。地脈感知悄然鋪開——
地下三丈,有微弱的靈力波動,似有陣法殘留,但已殘破不堪。院中三間房,只有東廂房有活人氣息,兩道,一道微弱如風中殘燭,一道……死寂如古井。
他走向東廂房,抬手叩門。
門內傳來懶洋洋的聲音:“門沒鎖,自己進。”
陸凡推門而入。
屋內光線昏暗,陳設簡陋:一張木桌,兩張破椅,牆角堆着幾個空酒壇。桌邊坐着一人,約莫二十出頭,頭發蓬亂,衣衫邋遢,手裏拎着一個酒葫蘆,正仰頭灌酒。酒氣撲鼻。
另一人坐在窗邊陰影裏,是個女子,身着灰布衣裙,低頭縫補着什麼,對陸凡的到來毫無反應。
“新來的?”喝酒的青年抬眼,醉眼朦朧地打量陸凡,“叫什麼?犯了什麼事被發配到這兒?”
“陸凡。未犯事,只是測道碑結果不佳。”陸凡平靜道。
“測道碑?”青年嗤笑,“那玩意兒也就騙騙新人。罷了,既然來了,就是星塵院的人。我叫醉星,醉酒的醉,星辰的星。那邊是靜言,人如其名,不愛說話。”
窗邊的女子抬頭,看了陸凡一眼,點點頭,又低下頭去。她面容清秀,但眼神空洞,唇色蒼白,果然一言不發。
“這院子就你們兩人?”陸凡問。
“加上你,三個。”醉星又灌了口酒,“西廂房塌了,北屋漏雨,只有這東廂還能住人。你要麼跟我們擠擠,要麼自己收拾北屋去。”
陸凡看向北屋方向:“我住北屋。”
“隨你。”醉星懶洋洋擺手,“提醒你一句,夜裏別在院裏亂走,尤其別靠近那口井。前幾個瘋的,都是半夜在井邊轉悠出的事。”
“井有問題?”
“誰知道呢。”醉星躺回破椅,閉上眼睛,“反正我住了三年,只要不碰那井,屁事沒有。”
陸凡不再多問,轉身走向北屋。
推開門,塵土飛揚。屋內只有一床一桌,床上連被褥都沒有,桌腿還缺了一角。屋頂確實漏雨,幾處瓦片破碎,露出天空。
他放下行囊,簡單清掃,然後走到院中那口井邊。
地脈感知向下延伸——
十丈,二十丈,三十丈……井很深,下方有水汽,但並無異常。就在他準備收回感知時,忽然,井底深處傳來一絲極其隱晦的震動!
不是地脈震動,而是……某種頻率的靈力共鳴,與他體內無暇道種隱隱呼應!
陸凡眼神一凝。
這井,果然不簡單。
但他沒有貿然探查。初來乍到,環境不明,醉星與靜言的身份也存疑——一個看似頹廢的酒鬼,一個啞巴般的女子,能在星塵院這種地方安然住上三年,絕非常人。
他退回北屋,關上門,盤膝坐在硬板床上。
諸天推演,今日第一次使用。
意識升騰,三幅畫面浮現:
未來甲:今夜探井,遭遇反噬
畫面中,陸凡子時下井探查,觸發井底殘陣,被一股陰寒神識沖擊,神魂受創,修養半月。但得到半塊殘破玉簡,上有“守墓人”印記。
未來乙: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畫面中,陸凡裝作不知,正常修煉。三日後,醉星主動找上門,透露部分真相,並提出合作。但合作條件苛刻,需陸凡立下魂契。
未來丙:以力破巧,強行收服
畫面中,陸凡展現部分實力(風雷劍意),震懾醉星,逼其說出秘密。醉星屈服,但心生芥蒂,日後合作難全心。
陸凡睜開眼。
選乙。
現階段,他需要的是盟友,而非仆從。醉星此人,看似頹廢,但眼神深處偶有精光閃過,絕不止表面那麼簡單。與其威逼,不如等其主動。
他定下心神,開始運轉功法,吸收空氣中稀薄的靈氣。無暇道種緩緩旋轉,雖環境惡劣,但吞噬特性依舊,效率比尋常修士高出數倍。
同一時間,神霄劍宗執法殿。
殿內肅穆,四壁懸掛着歷代執法長老的畫像,目光如電,仿佛能洞穿人心。主位坐着一名黑袍老者,面容枯槁,眼神卻銳利如劍,正是執法殿首席長老——秦肅,御空境圓滿修爲。
下首站着三名執法弟子,爲首者手中捧着一枚玉簡。
“秦長老,今晨收到匿名傳訊玉簡,內容涉及王家與盜天盟勾結,截殺我宗接引弟子之事。”執法弟子恭敬道。
秦肅接過玉簡,神識掃入。玉簡內容詳盡:王家支脈與盜天盟“灰月使”往來記錄、截殺陸家父子的時間地點、甚至還有部分靈石交易留影。證據鏈完整,不似僞造。
“陸家父子……”秦肅沉吟,“可是羅師弟接引的那對?”
“是。陸天雄已在內門養傷,其子陸凡今日剛入外門,分在星塵院。”
“星塵院?”秦肅眉頭微皺,“誰分的?”
“外門執事堂李執事,據查……與王家有些遠親關系。”
秦肅眼中寒光一閃。
宗門之內,最忌私相授受,尤其涉及外部勢力。王家雖是豪門,但若真與盜天盟勾結,便是觸了宗門底線。
“此事暗中調查,不要打草驚蛇。”秦肅下令,“一,查王家在宗內所有關系網;二,監控星塵院,看是否有人對陸凡不利;三,派人去青雲城核實情報真僞。”
“是!”
執法弟子領命退下。
秦肅獨坐殿中,手指輕敲扶手。
匿名玉簡……是誰送的?情報如此詳盡,絕非尋常勢力能得。天機閣?還是……守墓人?
他望向殿外雲海,眼神深邃。
山雨欲來啊。
深夜,星塵院。
陸凡結束修煉,推開北屋門,走到院中。
月色淒清,將那棵老樹的影子投在地上,張牙舞爪。井邊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幽綠的光。
他沒有靠近井,而是在院中緩緩踱步,每一步都踏在地脈節點上,感知着這座院落的秘密。
地下五丈,有殘破的聚靈陣痕跡,但核心陣眼已被破壞。十丈深處,有空洞,似乎是地窖,但入口被掩埋。二十丈……那道隱晦的共鳴再次傳來,這一次更清晰些,仿佛在呼喚。
陸凡停下腳步,看向東廂房。
窗紙上,映出醉星依舊坐在桌邊喝酒的影子,而靜言的身影……不見了。
他心頭微動,地脈感知掃向東廂房內——
只有醉星一人。靜言的氣息,消失了。
不是離開,而是……仿佛融入了這片院落,與地脈、與殘陣、與某種更深層的東西合爲一體。
陸凡收回感知,不動聲色地回到北屋,關上門。
他躺到硬板床上,閉目假寐。
今夜,注定有人要行動。
果然,子時剛過,窗外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
不是走向井,而是……走向北屋。
腳步聲在門前停下,良久,傳來醉星低沉的聲音:
“陸凡,睡了嗎?”
陸凡睜開眼,眼中清明如晝。
“有事?”
“聊聊。”醉星道,“關於這院子,關於那口井,還有……守墓人。”
陸凡坐起身。
魚兒,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