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江城國際會議中心外,長槍短炮如林,閃光燈匯成的銀色河流無聲奔涌。
林曜從黑色賓利中走出,一身炭灰色高定西裝將他襯托得愈發挺拔,腕上價值不菲的百達翡麗在光線下折射出冰冷而自信的光芒。
他從容地走向專訪區,臉上掛着恰到好處的、屬於勝利者的微笑。
“林總,”財經頻道的當家花旦方琳將話筒遞到他唇邊,聲音甜美卻暗藏鋒芒,“星海科技被譽爲蘇氏集團近年來最重要的一次轉型布局,您對其未來似乎充滿信心?”
“不是似乎,是絕對。”林曜的目光掃過鏡頭,仿佛在與江城所有關注此事的資本大鱷隔空對話,“星海科技是打開下一個時代的鑰匙,蘇氏只是有幸成爲了第一位持鑰人。我以我的人格擔保,它向投資方展示的每一份數據,都真實、可靠。”
他的聲音擲地有聲,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方琳臉上的笑容未減,話鋒卻陡然一轉:“可據我們所知,三年前,星海科技的原始創始人及項目負責人顧慎,曾因一場驚人的投資失敗而破產清算,甚至精神狀況也出現了嚴重問題。林總,您是否會擔心,這樣的歷史在蘇氏手中重演?”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林曜臉上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刻薄的冰冷,他的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直刺方琳:“方記者,你要明白一個道理——失敗者,沒有書寫歷史的資格,甚至沒有被提及的價值。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有野心的人,但真正的瘋子,是那些直到被碾碎,都不肯承認自己輸了的人。”
他的話音落下,周圍響起一片壓抑的快門聲。
鏡頭緩緩掃過攢動的人群,卻無人注意到,在會場最邊緣的角落裏,一個戴着黑色鴨舌帽、身形普通的男人正低着頭。
帽檐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有緊抿的唇線透出幾分冷硬。
他指尖微動,一個微型錄音設備的外殼被他輕輕按壓,將林曜那番話的每一個字節,都清晰無誤地捕捉了下來。
這個男人,正是檔案中被標記爲“周默”的顧慎。
半小時後,峰會貴賓休息室內,蘇氏集團的元老級高管周啓年正準備最後一遍審閱自己的發言稿。
他打開助理送來的資料袋,一張小小的、對折的便條從文件中滑落。
他疑惑地撿起,展開,上面只有一行用打印機打出的、毫無感情的宋體字:顧先生三年前救母之恩,周總監可還記得?
周啓年的手猛地一抖,那張便條仿佛有千斤重。
他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到三年前那個絕望的冬天。
母親突發急性心力衰竭,在ICU幾度病危,醫院下了數次病危通知書。
就在他走投無路之時,還是顧慎,那個當時在圈內聲名鵲起的跨界天才,動用私人關系,親自聯系了京城最頂尖的心髒病專家進行遠程會診,甚至熬了兩個通宵,結合母親的病例,爲專家組撰寫了一份詳盡的用藥調整方案。
正是那份方案,將母親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他至今仍記得,顧慎當時拍着他的肩膀說:“周哥,錢沒了可以再賺,人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當時已經開始與蘇氏接洽的林曜。
他得知此事後,也曾“好心”地許諾,可以動用他的海外關系,爲周母打通“國際頂尖醫療綠色通道”。
可那條通道,直到母親康復出院,都只是一句懸在空中的漂亮話。
恩與怨,虛與實,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
周啓年喉頭幹澀,他攥緊便條,一種被欺騙和利用的恥辱感涌上心頭。
他鬼使神差地打開手機,在加密瀏覽器中輸入了“顧慎 死亡證明 江城”幾個字。
搜索結果很快跳出,是一份來自城東殯儀館的火化記錄。
記錄顯示,死者身份信息模糊,被歸爲無名流浪漢,但火化申請的備注欄裏,卻清晰地寫着一行字:家屬自願放棄屍檢,要求盡快處理。
疑雲瞬間籠罩了他的心。
一個破產的商業精英,怎麼會淪爲無名流浪漢?
他的家人呢?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個放棄屍檢的“家屬”是誰?
他顫抖着手指,從通訊錄的最深處翻出一個塵封了三年的號碼,撥了過去。
聽筒裏傳來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可就在掛斷的瞬間,一條短信彈了出來,發信人正是那個號碼:“您撥打的號碼已注銷。”
周啓年死死地盯着屏幕,冷汗從額角滑落。
一個已經注銷的號碼,如何能發出自動回復?
他壓低聲音,對着空氣喃喃自語,仿佛在問一個看不見的鬼魂:“他要是真的死了......那現在,到底是誰在給我傳話?”
同一時間,江城郊區一間毫不起眼的安全屋裏,顧慎正坐在數塊屏幕組成的光牆前。
中央主屏幕上,一個復雜的系統模型正在飛速推演,無數條數據流交織成一張未來的可能性之網。
【方案B推演啓動:若周啓年選擇在峰會當衆發難,以其蘇氏元老身份質疑林曜,可瞬間瓦解林曜現場建立的公信力。】
【輔助條件接入:若有權威媒體同步曝光內幕,引發監管層關注。】
【綜合成功率計算中......76.5%。】
足夠了。
顧慎他拿起一個加密通訊器,撥通了代號“老刀”的號碼:“老刀,動手。把‘海星’的原始數據包,匿名上傳到‘科技風投深水區’內網論壇。附言就用那句老話:三年前就有人看穿的騙局,今天還要讓它在陽光下重演嗎?”
掛斷電話,他又撥出了第二個號碼,這次是打給江城另一家主流媒體的主編,也是方琳多年的競爭對手。
“王主編,我答應你的獨家爆料可以發了。標題就叫《萬億並購案的陰影:那個被強行抹去的創始人》。記住,重點突出顧慎的心理學與金融雙學科背景,和他所謂‘精神問題’診斷的蹊蹺之處,我要讓業內所有懂行的人,都開始懷疑那份診斷報告的真實性。”
峰會現場,林曜的演講正進行到高潮。
他站在舞台中央,意氣風發,揮斥方遒:“各位,星海科技代表的不是一個產品,而是一個生態!我們將用資本的力量,重塑整個科技產業的格局!”
台下掌聲雷動。就在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林總,我有一個問題。”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第一排的發言者——蘇氏集團副總裁,周啓年。
林曜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如常,風度翩翩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周總但說無妨。”
“您在剛才的報告中提到,星海科技的核心用戶年復合增長率高達65%,這個數字非常驚人。”周啓年緩緩站起身,目光如炬,直視着台上的林曜,“我想請問,這個數據是基於哪一份用戶行爲審計報告得出的?”
場內一片譁然。這個問題太尖銳了,幾乎是在當衆質疑數據的來源。
林曜面不改色,微笑道:“當然是基於我們聘請的國際頂尖第三方審計機構出具的盡職調查報告,報告全文稍後會分發給各位投資人。”
“是嗎?”周啓年發出一聲冷笑,那笑聲在寂靜的會場裏格外刺耳,“可我公司作爲星海科技最早期的合作方之一,我們內部系統監測到的後台數據顯示,星海科技在過去一年的真實活躍用戶數,非但沒有增長,反而下降了12%。林總,你用的,究竟是哪家‘第三方’的報告?還是說,你用的,根本就是一份徹頭徹尾的僞造數據?”
話音未落,他已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連接上投影。
下一秒,一張布滿曲線和表格的、真實的後台數據截圖,被清晰地投射在林曜身後那塊巨大的LED屏幕上。
那條代表着活躍用戶的綠色曲線,以一種無可辯駁的姿態,緩緩向右下方傾斜。
林曜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坐在主賓席的蘇氏董事長蘇振邦,臉色已然鐵青。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對着全場沉聲宣布:“今天的峰會到此結束!星海科技項目,暫停一切盡職調查,集團將成立專項小組,重新進行內部審查!”
而在風暴中心的另一端,蘇氏集團總部大樓的總裁辦公室內,蘇晚晴也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調取了三年前所有關於顧慎的檔案。
她發現,顧慎的“破產”,根本不是投資失敗,而是他的個人投資賬戶,在蘇氏並購案第一次被他親手否決的當天,被一股無法抗拒的龐大資金流強制清盤。
而當時擁有這個賬戶最高操作權限的,正是林曜身邊最得力的助理——一個如今已被遠遠調往海外分公司,再也無法聯系上的人。
她又翻出了那份決定顧慎命運的心理評估報告。
籤字的心理醫生,赫然是林曜的表兄。
診斷結論刺眼地寫着“重度妄想型人格障礙”,可整本病歷,卻沒有任何一次面診記錄,甚至連最基本的藥物反應測試都是空白。
蘇晚晴攥緊了手中的文件,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一團怒火在她眼中熊熊燃燒。
“他們不是看不起他......他們是怕他,怕他太清醒了。”
深夜,林曜的辦公室內傳來玻璃碎裂的巨響。
他將桌上所有東西掃落在地,價值百萬的定制水晶擺件摔得粉碎。
他雙眼赤紅,死死地盯着電腦屏幕上已經開始瘋傳的“星海數據造假”新聞,以及那張被無限放大的後台截圖。
他抓起電話,撥通了一個加密號碼,聲音嘶啞而猙獰:“去查!我要找到顧慎的屍骨!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頭!”
掛斷電話,他喘着粗氣,像一頭被困的野獸。
他沒有注意到,辦公室那扇虛掩的門外,一道身影悄然離去。
方琳站在走廊的陰影裏,緩緩按下了手機的停止錄音鍵。
她低頭看了一眼屏幕,刪掉了早已寫好的那篇吹捧林曜的特稿,然後重新建了一個文檔,敲下標題——《從天之驕子到數據騙局?起底林曜的權力遊戲》。
幾乎在同一時刻,城郊安全屋內的顧慎,聽到了腦海中一聲清脆的提示音。
他面前的籤到空間裏,第三枚銅籤緩緩浮現,泛起幽遠的青銅光澤。
【籤到任務完成:引發原著主線重大偏移——星海科技項目被官方終止。】
【檢測到關鍵節點突破,特別獎勵發放:初級輿情操控力(持續時間72小時),激活後,可對指定事件進行小範圍定向輿論風向引導。】
顧慎抬起眼,望向窗外江城璀璨的夜景,城市的光芒映照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中。
他輕聲低語,像是在回答三年前那個狂妄的斷言,又像是在宣告一場遲來的審判。
“瘋子?不,林曜,真正失控的,是你自己。”
翌日清晨,無數人的手機上都收到了同一條新聞推送。
濱海市財經頻道直播畫面中,方琳站在鏡頭前,神情嚴肅:“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