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六早晨,林夜坐上了回家的地鐵。

車廂搖晃,窗外是飛速後退的城市景觀。他靠在門邊的位置,戴着耳機,但沒放音樂。腦子裏反復回放着沈劍心的話,影傀的威脅,還有老陳那句“欠你父親人情”。

父親。

這個詞對他來說太陌生了。六歲之前的記憶像被水泡過的照片,模糊、褪色、只剩下零星的碎片:一雙有力的大手把他舉過頭頂,爽朗的笑聲;書桌上永遠堆滿的圖紙和書籍;還有某個深夜,父親在客廳裏壓低聲音打電話,語氣急促——“必須轉移……不安全……”

然後是那個雨天。警車,穿制服的人,母親崩潰的哭聲。葬禮上,他看見棺材裏躺着的人穿着父親最喜歡的灰色夾克,但臉不太像——太蒼白,太安靜,不像那個會把他舉起來轉圈的父親。

死亡證明上寫的是“交通事故”,追尾,當場身亡。肇事司機逃逸,至今沒找到。

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地鐵到站,林夜隨着人流走出車廂。這裏是城市的老區,街道狹窄,兩旁的梧桐樹粗壯得需要兩人合抱。他沿着熟悉的街道走了十分鍾,拐進一個開放式的小區。

三號樓,四單元,502室。

站在家門前,林夜深吸了一口氣,掏出鑰匙。門鎖轉動的聲音很熟悉,但今天聽起來格外沉重。

推開門,家的氣息撲面而來。舊木地板的味道,書櫃紙張的味道,還有淡淡的樟腦丸味——母親去外地出差前剛收拾過。客廳整潔但冷清,陽光透過陽台照進來,灰塵在光柱中飛舞。

林夜換了鞋,沒有開燈。他徑直走向父親的書房。

書房還保持着原樣。或者說,母親刻意保持了原樣。一張老式實木書桌,兩個頂天立地的書櫃,一張皮面已經開裂的轉椅。牆上掛着中國地圖和世界地圖,圖釘標記着許多地點,有些已經褪色。

林夜在書桌前坐下。他記得小時候不被允許進這個房間,父親說“太亂,危險”。現在他明白了,所謂的危險不是物理上的,而是父親的研究可能涉及普通人不能接觸的東西。

他拉開第一個抽屜。裏面是普通的文具:鋼筆、鉛筆、尺子、橡皮。第二個抽屜裝着文件夾,標籤上寫着“工作筆記”“會議記錄”“項目資料”,時間都在2003年之前。第三個抽屜鎖着。

林夜盯着那個老式的彈子鎖。很小,很簡陋,用力一拽就能拉開。但他沒有那樣做,而是伸出手,輕輕觸摸鎖的表面。

左眼傳來輕微的灼熱感。

在能量視野中,這把鎖呈現出奇特的狀態:物理結構正常,但鎖芯內部纏繞着一縷極其微弱的、幾乎要消散的銀色能量。能量很老了,像快燃盡的蠟燭,但依然保持着完整的結構——一個簡單的封印符文。

父親留下的。

林夜集中注意力,左眼的灼熱感增強。他仔細解析那個符文的結構:三層同心圓,中間是交錯的幾何圖形。不是防御性的,更像是……認證性的。它在等待特定的能量頻率來解鎖。

特定的能量頻率。

林夜猶豫了一下。他調動左眼的能量,讓那股熟悉的暖流從眼底升起,沿着視覺神經延伸,最後凝聚在指尖。很微弱,但他能感覺到。

他用食指輕輕點住鎖孔。

指尖的暖流與鎖芯內的銀色能量接觸的瞬間,符文亮了一下——不是物理的光,而是能量層面的閃光。然後,林夜聽到了“咔噠”一聲輕響。

鎖開了。

他拉開抽屜。

裏面只有一個東西:一個深棕色的皮質密碼箱,巴掌大小,四角包銅,看起來很舊了。箱子表面沒有灰塵,顯然母親經常擦拭,但從未打開過——她不知道密碼。

林夜拿起箱子。很輕。他搖了搖,裏面有東西滑動的聲音。密碼鎖是三位數的轉輪鎖,從000到999。

父親會設什麼密碼?

他的生日?不對,父親失蹤時他六歲,密碼應該更早設定。母親的生日?他試了試,沒開。結婚紀念日?也不知道。

林夜把箱子放回桌上,閉上眼,努力回憶。父親喜歡數字,經常說數字是宇宙的語言。他書房裏有一本《數學之美》,扉頁上寫着——

林夜猛地睜開眼。他想起來了。父親有一本工作筆記的編號,他小時候偷偷看到過:317。父親說那是圓周率的近似值倒序,3.14,倒過來是413,但父親喜歡317,說是質數,不可分解。

他轉動密碼輪:3……1……7。

“咔。”

箱子開了。

箱子裏沒有林夜想象中的秘密文件或神秘物品。只有三樣東西:

一張泛黃的家庭合影。父親、母親、還有大概三歲的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三個人都在笑。照片背面用鋼筆寫着:“1997年春,小夜第一次放風箏。”

一枚生鏽的鑰匙。很普通,像是老式抽屜或櫃子的鑰匙。

還有半本燒焦的筆記本。

林夜先拿起照片,看了很久。照片上的父親很年輕,笑容燦爛,眼睛裏有光。那是他記憶之外的、更生動的父親。

然後他拿起鑰匙。在能量視野中,鑰匙沒有任何特殊,就是普通的銅鑰匙,鏽跡是自然氧化。但父親特意把它鎖在箱子裏,一定有原因。

最後,他小心地捧起那半本筆記本。

筆記本的封皮是硬殼的深藍色,燙金的字跡已經模糊,只能勉強辨認出“研究”兩個字。筆記本從中間被燒毀,前半部分完好,後半部分只剩下焦黑的邊緣。燒毀的痕跡很整齊,像是用專業工具切割後再燒的,只保留了特定部分。

林夜翻開第一頁。

字跡工整有力,是父親的筆跡。日期:1998年7月12日。

“項目代號:三重瞳。第一階段:理論構建。假設人類視覺存在三個進化階段:物理視覺(視網膜成像)、靈能視覺(能量感知)、時空視覺(信息讀取)。第三階段目前僅爲理論推測,但前兩個階段已有實例……”

林夜一頁頁翻下去。筆記前半部分記錄了大量的理論推導、實驗數據、案例分析。父親收集了全球範圍內關於視覺系異能的報告,從中總結規律。他提出了“視覺譜系”的概念,將視覺系異能分爲七個大類,二十三個子類。

“1999年3月4日。今天見到了‘觀星者’。他的能力令人震撼——能直接‘看見’未來三秒內的能量流動軌跡。這證實了時空視覺的可能性。但代價巨大,他的雙眼正在逐漸晶化,醫生說最多還有兩年……”

“2000年11月17日。樣本37號出現異常進化。原本只是普通的能量視覺,但在接觸古代遺物‘觀天鏡’碎片後,能力躍遷至靈能視覺高階。這說明外物刺激可以催化進化,但風險極高。樣本37號在三天後腦死亡。”

林夜翻頁的手指微微顫抖。父親的研究,比他想象的更深入,也更……殘酷。

“2002年5月9日。終於找到了關鍵線索。江海大學地下存在一個天然的‘靈能匯聚點’,古代文獻稱爲‘靈視之井’。這是目前發現的、唯一可能安全催化視覺進化的自然場域。但井被封印了,封印者身份不明,手法古老而強大。”

靈視之井。這個詞再次出現。

“2003年1月22日。教團的人開始接觸我。他們知道井的存在,想利用它進行某種‘降臨儀式’。我拒絕了,但他們不會放棄。必須加快研究進度,在井被污染前找到安全使用方法……”

筆記到這裏,完好部分結束了。接下來的幾頁被燒得只剩下殘片。林夜小心地翻閱那些焦黑的紙頁,在燒焦的邊緣,偶爾能看到一兩個完整的詞或半句話。

“……鑰匙在……”

“……三層封印……”

“……必須阻止……”

“……他們會來……”

林夜的心跳越來越快。他翻到筆記的最後一頁——這是整本筆記中燒毀程度最低的一頁,大約保留了三分之一。

這一頁的筆跡完全不同。潦草,用力,墨水滲透紙背,像是緊急情況下倉促寫下的:

“2003年10月31日。他們發現了。守夜人內部有叛徒,教團已經知道全部計劃。井的封印正在鬆動,必須提前行動。我把鑰匙藏在了只有小夜能找到的地方,當他的眼睛真正覺醒時,他會看見。”

“記住,三重瞳不是終點,而是起點。眼睛看見的,要用心去理解。力量越大,責任越大。”

“他們來了。我必須把鑰匙藏好。小夜,如果你看到這些,記住——爸爸永遠愛你。”

下面是一行更小、更急促的字:

“不要相信任何人,直到你的眼睛能看透三層世界。”

文字到這裏結束。紙頁的右下角,有一個清晰的、血指印。

林夜坐在書桌前,很久沒有動。

陽光從窗外斜射進來,在桌面上移動,照亮了空氣中的灰塵,照亮了那張泛黃的照片,照亮了那半本燒焦的筆記。

父親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那個他幾乎忘記的聲音,此刻透過這些文字,穿過十七年的時光,清晰地回響起來。

“他們來了”——是誰?守夜人?教團?還是兩者都有?

“鑰匙藏在了只有小夜能找到的地方”——是字面意義的鑰匙,還是隱喻?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沈劍心嗎?包括老陳嗎?

林夜拿起那枚生鏽的鑰匙。它在陽光下顯得平凡無奇,但在他的左眼視野中,鑰匙表面浮現出極其微弱的能量紋路——和鎖芯裏那個封印符文同源,但更復雜。

這枚鑰匙能打開什麼?父親說的“藏鑰匙的地方”在哪裏?

他重新翻開筆記,仔細查看那些燒焦的殘頁。在某一頁的邊緣,他發現了幾個數字,像是坐標:31.23, 121.47。後面跟着一個詞:“井口”。

林夜立刻打開手機地圖,輸入坐標。定位顯示——江海大學,舊實驗樓所在區域。

靈視之井的入口。

父親早就找到了。但他沒有上報,而是選擇隱瞞,甚至把鑰匙藏起來。爲什麼?因爲他發現守夜人內部有叛徒?因爲教團的威脅?還是因爲……他預見到了某種更可怕的後果?

筆記本的最後一頁,血指印的下方,還有一行幾乎看不見的鉛筆字。林夜湊近,在陽光下調整角度,才勉強辨認出來:

“當三層視覺開啓時,真相自現。但要小心,有些真相,一旦看見,就再也回不去了。”

林夜合上筆記本,放回箱子。鎖已經壞了,但他還是把箱子放回抽屜,推上。

他坐在父親的椅子上,看着這個房間。書櫃裏的書,牆上的地圖,桌上的地球儀——每一件物品都可能隱藏着線索,但他現在沒有時間一一檢查。

母親下午就會回來。他必須在之前離開。

林夜最後看了一眼那張家庭合影,把照片小心地放進錢包夾層。鑰匙和筆記本不能帶在身上,太危險。他想了想,把筆記本最後幾頁的關鍵內容用手機拍下,然後原樣放回箱子,箱子放回抽屜。

做完這一切,他離開書房,輕輕帶上門。

客廳裏陽光燦爛,時鍾指向上午十一點。

林夜走到陽台,望向遠處。城市的天空灰蒙蒙的,但在他的左眼視野中,能量層面卻呈現出復雜的景象:地脈流動,靈能飄散,還有無數細微的能量擾動,像平靜水面下的暗流。

父親看見了這一切。父親研究這一切。父親因爲這一切而失蹤。

現在,輪到他了。

手機震動。是周銘發來的消息:“你媽剛問我你怎麼沒在家,我說你去圖書館了。夠意思吧?”

林夜回復:“謝謝。晚上回宿舍。”

發送。

他最後看了一眼家的方向,然後轉身離開。

下樓時,在單元門口遇到了鄰居王叔。老人拎着菜籃子,看到林夜,愣了一下:“小夜?回來了?”

“嗯,王叔好。”

“哎呀,長這麼高了。”王叔感慨,“上次見你還是個小豆丁呢。你爸要是看到……”

老人忽然停住,擺擺手:“不提了不提了。你媽還好嗎?”

“挺好的。”

“那就好。”王叔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壓低聲音說,“小夜啊,你爸當年……是個好人。就是太較真,什麼事都要弄個明白。有些事啊,弄太明白不好。”

林夜心中一動:“王叔,您知道我爸爸研究什麼嗎?”

“我哪懂那些。”王叔搖頭,“就記得他老往舊書市場跑,買一堆破書爛紙。有時候晚上,他家書房的燈亮到天亮。有次我起夜,看見他在陽台抽煙,皺着眉頭,好像有什麼天大的心事。”

老人嘆了口氣:“後來就出事了。人啊,有時候知道得太多,不是福氣。”

他拍拍林夜的肩,拎着菜籃子上樓了。

林夜站在單元門口,秋風吹過,落葉在腳邊打轉。

知道得太多,不是福氣。

但有時候,知道得太少,會死。

他走出小區,走向地鐵站。口袋裏的手機又震動了,這次是沈劍心:“明天上午九點,需要你配合一個測試,關於你能力的穩定性評估。地點稍後通知。”

林夜盯着這條消息,想起父親的話:不要相信任何人。

但他現在沒有選擇。

回復:“收到。”

發送。

地鐵進站,車門打開。林夜走進去,在擁擠的車廂裏找到一個角落。

列車啓動,加速,駛向黑暗的隧道。

車窗倒影中,他的左眼深處,似乎有某種東西正在蘇醒。

那是父親留給他的。

禮物,還是詛咒?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路已經選好了。

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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