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厚重的包鐵木門在身後合攏,將走廊裏隱約傳來的嘶吼與混亂暫時隔絕。賀聿背靠着冰涼的門板,劇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不知是誰濺上的血點,從額角滑落。
從教學樓到圖書館,短短幾百米的距離,卻如同穿越了一片血肉模糊的叢林。他目睹了更多的畸變,更多的殺戮,也不得已再次揮動了那根沾滿污穢的桌腿,以及一次在危急關頭,更加勉強催動的、帶來右臂新一陣劇痛的能量沖擊。
圖書館內部同樣一片狼藉。書籍散落滿地,桌椅傾倒,一些書架甚至坍塌下來,顯然是災難爆發時恐慌性逃離所致。應急燈微弱的光芒在角落閃爍,配合着窗外天空那永恒不變的詭異暈染,營造出一種光怪陸離的氛圍。
賀聿長出一口氣,暫時安全了。
他靠着門板滑坐在地,檢查自己的傷勢。右臂腫脹,皮膚下呈現不健康的青紫色,稍微活動便傳來鑽心的疼。體內那兩股力量的沖突雖不似最初那般狂暴,但依舊像兩道冰冷的火焰與溫熱的岩漿在經絡中緩慢流淌、相互侵蝕,帶來持續不斷的鈍痛與惡心感。左眼的符號流雖然速度減緩,卻依舊存在,幹擾着他的正常視覺。
他必須盡快處理傷勢,並嚐試理解、控制體內的異常。
忍着不適,他掙扎起身,在圖書館一樓的服務台後面找到急救箱。用找到的繃帶和消毒水簡單處理了右臂的挫傷和幾處擦傷後,他靠坐在台子後面,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到體內。
他嚐試主動去感受“璇璣殘片”傳來的溫厚力量。那力量如同溪流,微弱卻持續,帶着一種古老的、沉澱的韻律。他引導着這股“氣流”,小心翼翼地流向劇痛的右臂。過程緩慢而艱難,如同在泥濘中跋涉,但確實能感覺到一絲絲清涼的撫慰,疼痛略有緩解。
然而,當他嚐試去觸碰那股冰冷的、“靈淵”的力量時,一股強烈的眩暈和瘋狂的囈語瞬間沖擊他的意識,左眼的符號流驟然加速,幾乎要撕裂他的神經。他立刻切斷了聯系,心髒狂跳。
不行,目前根本無法主動掌控那股力量,只能依靠“殘片”的力量進行微弱的對抗和修復。
他回想起竹簡中對“靈淵”的描述——“幽冥未分,元氣未判,靈淵初涌,萬象始萌”。這描述的是一種混沌的、蘊含無限可能也蘊含無限危險的“源初”狀態。而此刻覆蓋全球的能量場,顯然更傾向於後者,它在催化畸變,引發無序。
那自己呢?因爲“殘片”的存在,自己成了“靈淵”能量下的一個異數,一個在混沌中勉強維持着形態的“奇點”?《道德經》有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自己體內這沖突的二元,是否也暗合此理?只是這“二”並非和諧共生,而是激烈對抗。
思路被一陣微弱的震動打斷。是他的手機。在經歷了全球性的能量沖擊後,大部分電子設備應該已經報廢,他的手機也一直處於無信號狀態。此刻,屏幕卻頑強地亮了起來,顯示收到了一條斷斷續續、經由特殊加密協議傳輸的信息。
發信人:蘇禹
信息內容極其簡短,夾雜着大量幹擾噪點:
“賀聿還活着?研究所失聯地脈信號暴動,與靈淵能量同頻,懷疑觸發遠古機制,小心民間異動,非偶然坐標,檔案館可能安全,嚐試匯合”
信息到此中斷,信號再次丟失。
賀聿緊緊攥住手機,心中波瀾起伏。蘇禹還活着!而且,他似乎也將眼前的災難與“靈淵”聯系了起來,並且提到了“地脈信號暴動”與“遠古機制”!這與自己的猜測不謀而合!他還提到了陳駿,提醒小心民間的異動,並且給出了一個可能的匯合地點——舊檔案館。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微光,雖然微弱,卻至關重要。
他必須去舊檔案館。不僅是爲了與蘇禹匯合,獲取更多信息,也是爲了尋找一個更安全、可能藏有更多古籍資料的地方,來幫助自己理解現狀,找到控制力量甚至生存下去的方法。
他看向圖書館深處,那一排排沉默的書架。這裏或許安全,但也是孤島。坐以待斃,絕非良策。
休息了片刻,感覺體力恢復了一些,右臂的疼痛在“殘片”力量的持續滋養下也減輕了些許。他重新綁緊繃帶,將桌腿別在腰後,又將急救包裏能用的藥品和一卷繃帶塞進口袋。
深吸一口氣,他再次走到圖書館大門後,透過門縫謹慎地向外觀察。
走廊裏空無一人,只有血跡和狼藉顯示着這裏曾發生過什麼。遠處隱約傳來的聲響表明危險並未遠離。
舊檔案館在城市的另一端。這段路程,注定布滿荊棘。
他輕輕推開門,如同一個古老的修行者踏入末法的廢墟,左眼中那些沉寂了片刻的符號,再次隨着他的步伐,開始無聲地流轉起來,仿佛在爲他卜算着前路的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