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太極宮比儲秀宮大多了。
裴仰羨不喜種花草,只在門邊鑿了一片大池子,裏面養着各種名貴的魚。
沒有樹木點綴的魚池,看上去冷清單調。
雲荔想不懂他喜歡的點在哪。
裴仰羨每日大部分時間都在書房批奏折,雲荔原本打算盡可能不在他跟前晃。
然而當天晚上,流風就出現在雲荔房中。
“稍後殿下沐浴,娘娘需前去伺候。”停頓片刻,繼續說:“夜裏,也需待在他的寢殿中。”
“?”
伺候洗澡可以接受,不就當宮女嗎?
但是晚上還在他房間是要做什麼?侍寢嗎!?
雲荔小聲問:“殿下從前身邊沒有親侍嗎?”
流風說:“娘娘,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雲荔只好愁眉苦臉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自己小小的房間。
流風看了眼她收拾好的床榻,枕頭旁邊放了一個香囊,流蘇被左右分成兩縷,上面還用一條手帕蓋着。
視線挪開,看向停在殿下門前的女人。
她也很想知道,殿下洗澡什麼時候需要人伺候了......
...
雲荔敲門,裏面的人不說話。
既然流風給了這麼準確的指令,她沒多猶豫,推開門走了進去。
隔着一張雙面繡半透屏風,雲荔分明看到裴仰羨人就在水裏。
她躊躇不前,幹脆背對着他站在屏風後。
過了會兒,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敲擊玉石的聲音。
“娘娘是在偷懶麼?”他語氣輕鬆散漫,雲荔卻覺得後背發涼。
硬着頭皮走到他身側,“殿下有何吩咐?”
他歪了下頭,雲荔不知道爲什麼,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從旁邊拿了一條幹淨的帕子,給他擦身。
“雲崇嶺在國安寺請人日日爲你誦經超度,而你的嫡姐偏偏要在明日出嫁,本王還是頭一回見一家人紅事白事一起辦的。”
雲荔心中波瀾不驚。
畢竟自始至終他們才是一家人,和她沒有關系。
“各人有命,妾身不在意。”
裴仰羨:“你可知丞相千金,掌上明珠要嫁的是什麼人家?”
雲荔毫不猶豫:“想必是世家裏出衆的英才。”
裴仰羨:“西郊鄉下,窮困潦倒的窮書生,一個本王聽都沒聽過的人。”
窮書生......
雲荔想起自己醒來前做的那個夢。
夢裏她的那位夫君,原本也是個寒窗苦讀的書生。
他也住在西郊的鄉下......
雲荔眼瞳驟縮,“殿下,那人的名字是什麼?”
裴仰羨面上露出嘲意,吐出三個字,“徐墨陽。”
雲荔手裏的帕子不慎失手,掉入水中。
水花濺到他臉上,雲荔倒吸口氣,急忙要撿起那張帕子。
俯身時被裴仰羨抓住機會,輕而易舉抓住她手臂,將人用力帶入水中。
雲荔驚呼一聲,慌亂中,雙手緊緊扣住了他的脖子。
視線平穩後,眼前是他冷淡充斥着審視的眼。
語氣仍是平靜的,說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你認識徐墨陽。”
雲荔渾身溼透,此刻手還攀着他,裴仰羨沒有將她踢開不錯了。
只是,現在有個更糟的情況。
——裴仰羨不讓她動。
撒謊是行不通的,眼前這個人像是會凌遲人的類型。
她只好如實交代,“在今天醒來前,我做了個夢。夢裏我的夫君就是徐墨陽,住在京城西郊的窮書生。家裏只有一個年邁的母親,靠繡品維持生計。”
裴仰羨饒有興致地讓她繼續說。
“我與徐墨陽成親後不久,我便提議讓他投軍。三年後,他的確帶了一身功勳回朝,還被封了驍勇侯......”
裴仰羨顯然沒有相信。
“若只是個夢,你慌什麼?”
“還是說,你們雲家背後藏了什麼秘密?比如,入宮的女人爲什麼是你,該成爲宮妃的人,爲何要嫁給一個窮書生?”
“我不知道......”雲荔被他的樣子嚇到,人已經緩緩從他身上滑落。
他的手壓在自己的後脖上,以他的力氣,把人按進水裏溺死也是很輕易能做到的。
突然,裴仰羨鬆了手。
雲荔毫無預兆地掉進水裏,嗆了口水。
等狼狽地在水裏站穩,裴仰羨已經換上幹爽的衣物,悠然坐在一旁的冷玉榻上看着她。
“到底是你伺候本王沐浴,還是本王伺候你?”
雲荔從水裏爬出來,身上衣物又溼又重,噼裏啪啦往下滴着水。
一張黑色的披風從天而降,將她從頭到腳裹起來。
隨後,屋外的宮人便低着頭匆匆走進來,將雲荔打橫抱了出去。
這個場面實在太像用一張草席卷走一具屍體,雲荔嚇得連連求饒。
什麼殿下、裴大人,亂七八糟的稱謂都在往外蹦。
流風從外面進來,看着滿地溼漉,再看眼躁擾不寧的殿下,有些尷尬道:“是屬下失職了,想不到昭容這麼......”
裴仰羨替她補完:“莽撞,粗鄙,哪裏有尋常女子溫文爾雅的樣子,甚至不及你半成。”
“......”
流風:?關我什麼事
“明日差人去趟相府,替本王給那死裏逃生的大小姐送份新婚賀禮。”
流風頷首道是,“徐家那邊還要查麼?”
“查,雲崇嶺近期接觸過的人,一個都不準放過。”
“是!”
-
雲荔掙扎着被四個太監抬回房裏。
求饒的話卡在嘴邊,發現人家頭都不回地就走了。
“?”
哦,原來沒想殺了她啊......
那她剛才一路嚎,喉嚨都喊啞了。
起身喝水時,流風敲響她房門。
“娘娘,夜裏記得去殿下寢宮服侍。”
“好。”
雲荔應是應下了,腦子裏卻在想,他一個大男人需要人服侍什麼?
剛才交手過程中,她大概看出這個裴仰羨不可能對自己有男女之間的意思。
無時無刻不在覺得她又蠢又笨,這可比在別人眼裏聰明絕頂安全。
就是想不明白裴仰羨會讓她做什麼。
哄睡服務嗎?
到時辰後,雲荔多穿了一件披風。
整個太極宮烏壓壓一片,只有一間寢殿亮着燈,原本還愁找不到路,這下有了指引。
一路只有冷風相伴,不知哪裏的樹上棲居了一巢烏鴉,深夜裏嘎嘎叫,聽着瘮得慌。
她一個人前去,手裏提着一柄燈籠。
餘光瞥見灰白色牆面,時不時還會被自己影子嚇到。
就這麼一直自己嚇自己,又自己安慰自己地走到裴仰羨寢殿前。
抬手叩門,依舊無人應聲。
她把燈籠放在門口,推門進去。
偌大的寢殿裏空無一人,香爐中絲絲縷縷飄起濃烈的沉香味。
“殿下?”
身後很輕地傳來落地聲。
裴仰羨將門反手關上,雲荔猛地轉身,張開嘴正要叫出聲,被他眼疾手快上前,用力捂住她的嘴。
“若再發出一點聲音,本王毒啞你的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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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荔:什麼時候這人能不突然出現呢(嚇破膽版